第4章

米缸果然见底了,浅浅一层糙米,怕是只够煮一碗稀薄的粥。我看着那点米,默默计算着。沈砚给我的那一锭铜钱,不能轻易动用。

我将米小心地淘洗干净,倒入锅中,加了足够的水。火光跳跃,映着我麻木的脸。在家时,虽是嫡母不喜,父亲漠视,但厨房我还是常去的,不是为了做饭,是为了偷师,也是为了偶尔能给自己和早逝的娘亲院里那个老嬷嬷偷偷热点吃食。手艺,倒是悄悄练出来了。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香渐渐溢出。我环顾四周,空荡得连颗腌菜都寻不见。想了想,还是从那一锭钱里数出几个铜板,快步走向巷口。那里有个挑担卖杂货的老翁,快要收摊了。我买了两颗最便宜的菘菜,一小块姜,还有一小撮粗盐。

回来时,粥已熬得粘稠。我将菘菜洗净,细细切了姜末,一起撒进粥里,又撒上一点盐。简单的菜粥,热气腾腾,竟也让这冰冷的屋子有了一丝烟火气。

天色暗沉下来,雪光映着窗纸,透进一点朦胧的光。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轻微的叩门声。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家,他不必叩门。我赶紧过去拉开闩。

沈砚站在门外,肩头落了一层雪,脸色冻得有些发白,手里却捧着两个油纸包。他看到我,似乎也怔了一下,仿佛才想起家里多了一个人。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踏进门,带进一股寒气。

“饭……饭做好了。”我有些局促地让开。

他显然看到了桌上那盆冒着热气的菜粥,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淡淡的暖意:“有劳姑娘了。”

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一包是几块粗粮饼子,另一包竟是一小条切好的酱肉。“抄书结了些工钱,”他解释道,语气自然,“想着添个菜。”

我垂下眼:“公子破费了。”那酱肉的价钱,怕是能买好多菘菜了。

“既是一处用饭,不必如此见外。”他摆好碗筷,依旧是那双干净修长的手。

我们相对坐下,沉默地喝着粥。菜粥温热,熨帖着冻僵的肠胃。他吃得很安静,速度不慢,却丝毫不显粗鲁。他夹了一筷子酱肉,自然放入我碗中。

我指尖一颤,没说话,默默吃了。

饭后,他主动收拾了碗筷,我要帮忙,他却摇头:“今日你辛苦了,这些我来。”

他挽起袖子,露出清瘦的手腕,就着锅里剩下的热水洗碗。我站在一旁,有些无措。这和我预想的全然不同。没有轻视,没有折辱,甚至……没有把我当下人。

灶披间狭小,他侧身时,衣袖拂过我的手臂,带起一丝极细微的战栗。

收拾妥当,他擦干手,看向我,神色略显为难:“家中……只有一间卧房。”他顿了顿,“姑娘睡屋里,我在外间打个地铺即可。”

我立刻摇头:“那怎么行?外间寒冷,公子明日还要用功读书……”

“无妨的,我……”

“我睡外间。”我坚持。这里是他的家,我已叨扰甚多。

他看着我,目光清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顾姑娘,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