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我能回哪里去?周府不会要我,顾家……更不是我的归处。
我抬起头,第一次清晰地看向他的眼睛:“我回不去了。大人和夫人……已将我的身契一并送来了。”
我从包袱里取出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递到他面前。
沈砚的目光落在身契上,脸上的温和终于彻底淡去,唇线抿紧。他显然没料到周允怀做得如此决绝羞辱。
他接过身契,看了一眼,又看向我。
我站在那儿,穿着单薄的袄裙,冻得鼻尖发红,想必狼狈又可怜。可我挺直着背,努力不让自己发抖。
他看着我,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那口气叹得极轻,却像一片温暖的羽毛,拂开了周遭冰冷的雪气。
“既是如此……”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姑娘若是不嫌弃,暂且在此住下。沈某虽不才,亦非乘人之危的小人。这陋室尚可遮风挡雨,一餐一饭,总不会短缺了姑娘。”
他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索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散碎铜钱。他数出其中较大的一吊,走过来,放入我手中。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他的手指修长,带着书卷的清寒,而我的指尖冰凉,却因他短暂的接触而窜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热意。
“这……”我怔住。
“拿着吧。”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添置些必需的衣物被褥,或者你想吃的什么。委屈姑娘先住这草屋,”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清润而认真,望进我的眼睛,“明年春闱,我必尽力一搏,为你挣一个堂堂正正的前程。若真有那一日……我放你自由,亦可为你请封诰命,绝不食言。”
诰命?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却已转身,拿起书箱:“我今日还需去书坊抄书,晚些回来。姑娘请自便。”
他走了,轻轻带上门。
院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人,还有手里那吊沉甸甸的铜钱。
雪花无声落下,覆盖了方才他离开的脚印。
我攥紧了那吊钱,冰冷的铜币硌着掌心,却有一股陌生的、细微的暖流,从心底艰难地破开冻土,钻了出来。
自由?诰命?
多么遥不可及的字眼。
可他说那句话时,眼神是那样认真而清澈,没有一丝虚情假意,也没有半分施舍怜悯。
就好像……我真的不是一个被随意赠送的物件,而是一个值得尊重、值得许下一个郑重承诺的人。
我慢慢走回那间简陋的屋子,开始动手收拾。
3 绣娘求生
至少眼下,我得先让自己活下去。
灶膛是冷的,水缸是半空的,米缸里的米少得可怜。
可我娘说过,只要手还能动,心还没死,日子总能过下去。
灶膛冷得硌手,我摸索着找到火石和仅剩的几根柴火,费了好些功夫才引燃一点微弱的火苗。烟呛得我直流泪,但那股逐渐腾起的暖意,却真实地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水缸快空了,我提着角落裂了缝的木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巷子尽头有一口公用的老井,井沿积着滑溜溜的冰。我小心翼翼地打上来半桶水,提回来时,手心被粗糙的桶柄磨得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