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不再多言,径自去屋里抱出一床略显单薄的被褥,铺在了外间那张唯一的、硬邦邦的木板榻上。那榻窄小,他躺上去,恐怕连腿都伸不直。

“夜里冷,姑娘屋里有炭盆,虽只剩些炭末,总好过没有。”他指了指屋角那个小破盆,“早些歇息吧。”

他吹熄了厅堂的油灯,只留给我一盏小小的烛火。

我站在里屋门口,看着他合衣躺在那冰冷的硬榻上,背对着我,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清寂而孤直。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我默默回到里屋,和衣躺在那张同样坚硬的板床上。床上有他的气息,淡淡的墨香和皂角清气,并不难闻。炭盆里只有一点余烬,微弱地散发着最后的热量。

屋外风雪似乎更大了,能听到雪压竹枝的细微断裂声。隔着薄薄的门板,我能想象外间的寒冷。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小时候挨冻受饿的记忆、被父亲漠视、被嫡母磋磨、被周府轻贱的画面光怪陆离地交织。最后定格的是沈砚递给我那吊钱时认真的眼神,和他躺在外间硬榻上的清瘦背影。

天蒙蒙亮时,我悄悄起身。

外间,沈砚似乎刚刚睡熟,呼吸均匀。他蜷缩着,被子盖得严实,只露出墨黑的发顶。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我那床稍厚实些的旧棉被,轻轻盖在了他的被子上。

然后我去灶间,将最后那点米熬成了粥,热了昨晚剩下的饼子。

他醒来时,看到身上多出的被子,愣了片刻,目光复杂地看向我。我正端着粥碗出来,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公子,用早饭了。”

他没有说话,默默起身,将两床被子叠好,我的那床,他仔细地放回了里屋床上。

饭桌上依旧沉默。直到他吃完,放下碗筷,才温声道:“多谢姑娘你的好意。”

我摇摇头。

他看了看窗外依旧未停的雪,道:“今日我需去城外大慈悲寺,替书坊抄录几卷藏经,怕是晚间才能回来。”他顿了顿,从袖中又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这些你留着,若有需要,自行添置。”

我看着那几枚铜钱,没有动:“公子,昨日那铜钱还未用完。”

他似是有些意外,看了我一眼,没再坚持,只道:“那也好。家中……一切托付给你了。”

他起身,拿起书箱和伞,推门走入风雪中。

我收拾了碗筷,将屋子仔细打扫了一遍。地方小,很快就收拾妥当。看着空落落的米缸和几乎告罄的柴火,我回到里屋,从枕头下取出那吊钱。

沉甸甸的,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我不能坐吃山空。

想了想,我数出一半铜钱,仔细收好另一半。然后找出我带来的小包袱,里面有几块我从前绣好的帕子,还有一套针线。绣活是我唯一拿得出手,也是唯一能悄悄换点钱贴补自己的东西。娘亲去世得早,却把一手好绣艺留给了我。

披上那件旧斗篷,我用头巾包好头脸,也踏入了风雪中。

巷口那卖杂货的老翁还在。我买了些米,一小罐油,一把粗面,又补充了柴火。剩下的钱,我买了些颜色最普通的丝线和小块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