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去儿子,成了他手中最趁手、也最致命的武器。每当沈清稍有振作,试图做点自己的事情,哪怕只是参加一次同学聚会,或者想报个插花班,陈建国的冷嘲热讽和旧事重提便会如影随形。

“哟,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给谁看?忘了自己身上背着条人命了?”

“插花?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赎罪!我儿子在天上看着你呢!”

“陈家让你吃穿不愁,你还想怎么样?你还配有什么追求?”

更可怕的是,他在女儿陈露露面前,从不掩饰对沈清的鄙夷和贬低。潜移默化中,露露成了父亲最忠实的小影子。她开始挑剔母亲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嫌弃母亲买的衣服不够名牌,甚至在学校惹了祸被叫家长,也会理直气壮地指责:“都怪妈妈!你要是像别人妈妈一样厉害,老师敢批评我吗?” 沈清稍有管教,露露便会搬出父亲的话:“爸爸说了,你是个没用的失败者!你管好你自己吧!”

家,成了沈清喘不过气的冰窖。丈夫的冷言冷语和女儿有样学样的苛责,像无数细密的针,日夜不停地扎着她。她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曾经明亮自信的光彩早已熄灭,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包揽了所有家务,将丈夫和女儿伺候得无微不至,试图用这种近乎自虐的付出来换取一点点安宁和认同。她常常在深夜独自坐在冰冷的阳台上,看着城市的灯火,巨大的虚无感和孤独感几乎要将她吞噬。那个站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眼神发光的沈老师,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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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发什么呆!爸爸跟你说话呢!”陈露露尖利的声音再次刺破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甚至不耐烦地伸手推搡了一下沈清的手臂。

沈清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滑!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瞬间失控,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剧烈地左右扭摆!

“啊——!”陈露露惊恐地尖叫起来。

“沈清!你干什么!想害死我们吗?!”陈建国在后面气急败坏地怒吼。

刺眼的远光灯如同巨兽的眼睛,从对面车道咆哮着冲来!伴随着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和金属猛烈撞击、扭曲、碎裂的恐怖巨响!巨大的冲击力将沈清狠狠掼在方向盘上,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肋骨齐齐断裂。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又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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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疼痛,没有恐惧。沈清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像一片羽毛,漂浮在冰冷粘稠的黑暗里。下方,是车祸现场混乱的景象:扭曲变形的车体、闪烁的警灯、嘈杂的人声、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她看到自己被从驾驶室抬出来,满身是血,了无生气。她看到陈建国抱着只是轻微擦伤、吓得哇哇大哭的陈露露,对着担架上的她,脸上竟没有太多悲痛,只有一种混杂着惊魂未定和……隐约烦躁的表情?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看她,只顾着安抚女儿。

一种彻骨的寒意,比这灵魂状态的虚无更冷,瞬间攫住了沈清。

就在这时,一个遥远却无比清晰、带着温暖力量的声音,穿透层层混沌的黑暗,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骤然在她意识深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