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孙嬷嬷那声干涩的“王妃教训的是”落地,清芷院死寂得能听见雪沫子从屋檐跌碎的轻响。她佝偻的脊背弯成一个僵硬的弧度,浑浊的眼死死盯着地面斑驳的污雪,刻板的脸皮微微抽动。几十年来,她在这宸王府后院说一不二,便是王爷也给她三分薄面,如今竟被个替嫁的破落户当众逼得低头!

沈清璃背靠着冰冷门框,颈间干涸的血迹凝成暗褐的痂,单薄的身躯在寒风里细微地颤,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慑人,直直钉在孙嬷嬷身上,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既知教训,”沈清璃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那便按王府规矩办。”

她目光扫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孙有福,又掠过被林擎反剪双手、抖如筛糠的李婆子,最后落在昨夜踹门行凶的那两个婆子身上。

“孙有福,构陷主母,纵火未遂,罪证确凿。杖八十,革职,连同其家小,即刻发卖北疆苦寒之地。”声音平静,却宣判了孙有福的死刑。杖八十,壮汉也难熬过去,即便侥幸不死,发配北疆也是生不如死。

孙有福如遭雷击,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身下洇开更大一片湿痕。

“李婆子,偷盗引火之物,助纣为虐,攀咬主母。杖四十,革除差事,连同其夫、子,一并逐出王府,永不录用。”沈清璃目光转向那两个踹门的婆子,寒意更甚,“张氏、赵氏,以下犯上,对主母行凶,罪同弑主。各杖五十,革职,全家一并发卖煤窑,世代为奴。”

“至于孙嬷嬷,”沈清璃停顿片刻,看着那老妇人骤然绷紧的肩背,“管教不力,御下无方,致使内院混乱,险酿大祸。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日。王府内院一应庶务,暂由本妃接管。”

“不!王妃!老奴……”孙嬷嬷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终于泄出真实的惊怒。剥夺她掌管内务之权,简直是要她的命根子!

“孙嬷嬷有异议?”沈清璃打断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还是觉得,本妃处置不公,想去王爷面前分说分说昨夜之事?比如……那碗特意加了寒凉药材的馊粥,是否也是嬷嬷口中‘不懂规矩’的下人所为?”

孙嬷嬷剩下的话全噎在喉咙里,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那碗粥……她以为做得隐秘!这女人竟连这个都……她死死攥着乌木拐杖,指节捏得发白,最终,如同泄了气的皮囊,更深地弯下腰去,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老奴……领罚。谢王妃……开恩。”

“林侍卫,”沈清璃不再看她,转向林擎,“劳烦你亲自监刑。就在这院中行刑,让府里上下都看着。也好叫他们知道,宸王府的规矩,容不得半分僭越!”

“是!”林擎抱拳,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凛然。他大手一挥,院外肃立的几名玄衣侍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进来,将瘫软如泥的孙有福、哭嚎哀求的李婆子、张婆子、赵婆子粗暴地拖到院子中央,按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粗重的刑杖早已备好。

“王妃饶命啊!嬷嬷救命!”

“奴婢再也不敢了!王妃开恩啊!”

凄厉的哭喊求饶声瞬间撕破了清芷院的死寂。

林擎面无表情,声如寒铁:“行刑!”

“啪!”

“啪!”

沉重的刑杖砸在皮肉上的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细微“咔嚓”声,混合着受刑者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清晨凛冽的空气里炸开,血腥气迅速弥漫。每一杖落下,都让周围围观的仆役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看向那破屋门口单薄身影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恐惧。

孙嬷嬷闭着眼,身体微微发抖,那杖杖到肉的声响,如同砸在她的老脸上。

沈清璃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寒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角,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脚底的伤口早已麻木。胃里空空如也,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摇摇欲坠。但她强迫自己站直,挺直那纤细却如同青竹般不肯折断的脊梁。这是立威,也是生存。在这虎狼环伺的王府,仁慈就是催命符。

杖刑持续了许久,惨叫声由高亢变得微弱,最终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和刑杖击打在烂肉上的沉闷声响。当最后一声闷响结束,清芷院中央的雪地已被染红大片,几个行刑的婆子如同破布般瘫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孙有福更是早没了声息。

“拖下去。”林擎冷声命令。

玄衣侍卫如同拖死狗般将人拖走,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和一片死寂。

“都散了!”林擎目光如电,扫过院外围观、个个面无人色的仆役,“王妃仁慈,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再有敢犯上作乱、怠慢主母者,他们,就是下场!”

仆役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散去,连头都不敢回。

孙嬷嬷在丫鬟的搀扶下,也踉跄着离开,背影佝偻,透着萧索和刻骨的怨毒。

喧嚣散尽,破败的小院只剩下寒风呼啸。

林擎走到沈清璃面前,看着眼前这女子苍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复杂难言。昨夜她救王爷的针法神乎其技,今日她处置刁奴的手段又如此狠辣果决……这绝不是一个乡下弃女该有的样子。

“王妃,”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缓和,“您的伤……”

沈清璃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哑声道:“劳烦林侍卫……帮我找些干净的水、布条,还有……吃的。另外……”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这破败不堪、四处漏风的屋子,“这清芷院……需要修缮。”

“属下明白。”林擎抱拳,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属下这就去办,并调拨可靠人手过来听用。”他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两个玄衣侍卫守在院门口。

沈清璃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冰冷的寒意和剧烈的疼痛瞬间将她淹没,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模糊地看到,一个穿着王府二等丫鬟服饰、梳着双丫髻、眼睛红肿却透着机灵劲儿的小丫头,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口,正惊惶又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