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根银针,如同定海神针,刺入萧绝胸腹要穴的瞬间,他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喉咙里那口即将喷出的淤血硬生生被压了回去!

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针尖涌入他混乱的经脉,并非压制,而是引导!如同在奔腾咆哮的冰河与肆虐喷发的火山之间,强行开辟出一条狭窄却稳定的通道!

那两股在他体内疯狂对冲、撕扯的冰寒与灼热之力,被这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牵引着,开始沿着一条特定的轨迹艰难地运行。虽然依旧痛苦难当,如同钝刀刮骨,烈火焚身,但那种濒临爆裂、要将身体彻底撕碎的失控感,却奇迹般地减弱了!

萧绝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了一些,死死抓着锦被的手指缓缓松开,只是指尖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冷汗浸湿,紧抿的唇瓣毫无血色,但扭曲的面容已不再狰狞,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隐忍的疲惫。

林擎按着他肩膀的手,感受到那骇人的痉挛力量消退,这才缓缓松开,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沈清璃,又看看萧绝,眼神充满了后怕和难以言喻的震撼。

沈清璃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三针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万分,耗费了她极大的心神,才勉强将那股狂暴的药力疏导开。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半个时辰内,不可移动。”她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明显的疲惫,“让药力顺着经络运行一周天。林侍卫,取些温水来,给王爷漱口。”

林擎不敢怠慢,连忙去办。

暖阁内只剩下浓重苦涩的药味和萧绝压抑的喘息声。

沈清璃退后几步,重新坐回窗边的绣墩,闭目调息。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疲惫的脸上跳跃。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绝体内的冰火对冲之力在银针的引导和药力的持续作用下,如同被驯服的恶龙,虽然依旧咆哮,却已被套上了枷锁,沿着经络艰难地循环往复。每一次循环,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似乎被磨去一丝,那灼烧经脉的郁火也仿佛被泄去一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微弱却真实的轻松感,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悄然滋生。

半个时辰后,沈清璃睁开眼,走到炕边,动作利落地起针。三根银针拔出时,针尖竟带着一丝极淡的幽蓝和暗红交织的雾气。

“感觉如何?”她看向萧绝。

萧绝缓缓睁开眼。那双墨绿色的眼眸,褪去了因剧痛而弥漫的血丝,如同被冰水洗过,深不见底,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清明和探究。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依旧虚弱乏力,但那种经脉欲裂、冰火焚身的极致痛苦,确实减轻了。

“尚可。”他声音低哑,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中气。他感受着体内那股虽然微弱却顽强运行的力量,目光落在沈清璃疲惫的脸上,“此方……能解冰魄焚心?”

“不能。”沈清璃回答得干脆利落,一边将银针用烈酒仔细擦拭后收好,“此方只能暂时压制寒毒,疏导郁火,延缓毒发的时间,减轻发作时的痛苦。如同在即将溃决的堤坝上开凿泄洪渠,治标不治本。”

她抬起眼,直视萧绝:“真正的解药,需要找到‘冰魄莲心’和‘焚心草’这两味主药,再辅以七七四十九味药材,以特殊手法炼制‘冰火玄丹’。否则,皆是徒劳。”

冰魄莲心!焚心草!林擎端水进来的手猛地一抖,碗中的水泼洒出少许。这两味传说中的奇药,只在某些隐世宗门的秘典中才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世间难寻!

萧绝墨绿色的瞳孔深处也掠过一丝波澜,但很快恢复沉寂。他接过林擎递来的温水,漱去口中残留的血腥和药味,声音低沉:“王妃知道何处有此二物?”

“不知。”沈清璃摇头,“此毒罕见,解药更非凡品。或许,王爷该问问当年……下毒之人?”她的话带着试探,目光锐利地捕捉着萧绝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萧绝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浓烈杀意和刻骨的恨意。下毒之人……他心中早已有答案,只是那答案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此事,本王自有计较。”他再抬眼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静,将话题转开,“王妃的药方和针法,本王记下了。日后每日卯时之前,请王妃移步听涛苑施针用药。”这已是变相地承认了她的价值,并划定了她的“职责范围”。

“可以。”沈清璃也不纠缠,干脆应下,“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独立的地方处理药材。清芷院的净房,需再添置一个药柜和一套捣药碾钵。”

“准。”萧绝颔首。

沈清璃不再多言,起身告辞。她需要回去休息,这具身体透支得厉害。

林擎推着轮椅送她到听涛苑门口。看着那抹单薄的靛青色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林擎忍不住低声道:“王爷,此女……来历太过蹊跷。那针法药方,闻所未闻。留她在身边,恐是……”

“双刃剑。”萧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深沉的算计,“用之得当,或可救命。若有不轨……”他墨绿色的眼眸深处,寒光一闪,“本王自有分寸。”

沈清璃回到焕然一新的清芷院时,已是午后。青黛正指挥着两个粗使婆子将一个半新的药柜抬进改造好的净房里,见沈清璃回来,小脸立刻扬起笑容,却又看到她苍白疲惫的脸色,笑容僵住,担忧地迎上来。

“王妃,您脸色好差!快坐下歇歇!奴婢给您炖了红枣桂圆羹!”

沈清璃确实累极,由青黛扶着在圈椅上坐下。青黛小跑着端来一碗温热的甜羹,红枣和桂圆的香气带着暖意。

她小口喝着甜羹,暖流滑入冰冷的肠胃,稍稍驱散了疲惫。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素笺,显然是趁她不在时送来的。

“王妃,这是门房那边刚送来的,说是给您的。”青黛小声道。

沈清璃放下碗,拿起素笺拆开。里面只有一行清隽飘逸的小楷:

“暌违日久,念卿安否?闻卿归京,不胜唏嘘。明晨巳时,城南望江楼雅竹轩,盼一见。旧人:苏子卿 手书。”

苏子卿?

沈清璃在记忆中飞快搜寻。原主沈清璃那模糊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浮现出一个温润如玉、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青衫少年身影。那是原主幼时在侯府唯一给过她些许温暖的人,是原主灰暗童年里一抹遥不可及的月光。后来,苏子卿随父外放离京,音讯渐稀。再后来,原主被弃庄上,更是断了联系。

原主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眷恋和酸楚情绪,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上沈清璃的心头。她微微蹙眉,强行压下那不属于自己的悸动。

白月光?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是巧合,还是……

沈清璃看着那清隽的字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原主的白月光,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但此人此时出现,倒是可以一用。

“青黛,”她将素笺随手丢在桌上,“明日巳时,随我出府一趟。”

“啊?出府?”青黛瞪大了眼睛,“王妃,您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而且……王爷那边……”她想起听涛苑那位阎王的威势,有点发怵。

“无妨。”沈清璃淡淡道,“去库房支些银子,备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另外,找周嬷嬷,给我寻一套体面些的旧衣裙来。”

她需要出去透透气,也需要看看,这京城的水,到底有多深。而这个“旧人”苏子卿,或许,能成为她撬动永宁侯府那滩烂泥的第一根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