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滨海市第三机械研究所的地下仓库,深藏于地表之下,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浓重的铁腥机油味是基底,混合着陈年尘埃的干燥气息、焊接留下的刺鼻臭氧味以及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湿气。巨大的废弃工业设备如同远古巨兽的残骸,沉默堆叠在角落,投下扭曲沉重的阴影。几盏悬挂在高高天花板上的老式白炽灯,昏黄的灯光勉强撕开浓稠的黑暗,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投下模糊光斑。灯光之外,是无边无际的幽深。

林风站在这片昏黄与幽暗的交界处。他面前,是一座由无数废弃零件和金属板材堆砌、焊接而成的巨大轮廓——粗犷、野蛮、棱角分明,毫无传统机甲流线型的美感。厚重的、来源不明的坦克履带板构成了庞大沉重的下肢基础;几根巨大的、明显来自退役工程机械的液压杆被改造成关节传动轴,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扭曲变形的特种合金钢梁如同巨兽的肋骨,支撑起躯干框架;各种规格的废弃管道和线缆如同缠绕的藤蔓,从它的“脊柱”和“四肢”延伸出来,连接着核心区域。

这堆“破铜烂铁”的中心,一个被厚重防护钢板严密包裹的核心区域内部,正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那不是普通机械的噪音,而是一种奇特的、带着韵律的震动,仿佛一颗沉睡巨兽的心脏在平稳搏动。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幽蓝色光芒,从防护钢板的缝隙中顽强地透射出来,如同黑暗中蛰伏猛兽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危险而神秘的光泽。这是废铁中唯一跳动的“生命”信号。

林风伸出手,布满划痕和老茧的手指,带着近乎虔诚的力度,轻轻拂过机甲粗糙冰冷的脚踝装甲板。触感坚硬、粗粝,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指尖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和细小的金属碎屑。他的目光顺着那粗壮的小腿向上,越过由厚重锅炉钢板切割焊接而成的膝盖防护,最终落在那幽蓝光芒透出的核心区域。“龙魂……”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激起微弱的回音,很快被黑暗吞没。这个名字是铭刻在心头的烙印。每一次触碰,诺瓦实验室里被撕碎的纸片、霍夫曼教授那混合着轻蔑与怜悯的眼神、安保押解时周围研究员冷漠的目光……所有破碎的片段都会瞬间清晰地回闪,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灼烧灵魂的屈辱感。正是这深入骨髓的痛,日夜煎熬着他,逼迫着他。没有诺瓦实验室尖端精密的加工中心,没有那些被严格管控的超导材料和能量核心,他就用最笨拙的方式,从这座城市的工业废料堆里“淘金”。没有庞大的研发团队和资金支持,他就用自己这双手,无数次在油污和火花中摸索、计算、焊接、调试。每一个粗糙的焊缝,每一处笨拙的加固,都是他用意志和汗水对抗那个冰冷世界留下的印记。

他微微仰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仓库顶棚厚重的混凝土,投向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是诺瓦共和国庞大的“利维坦”级近海防御机甲群巡逻的海域,是这个时代武力的象征,也是他所有屈辱的源头。“快了……”林风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过锈蚀的金属。他收回目光,再次投向眼前这具沉默的、由废料堆砌而成的钢铁巨人。昏黄的灯光下,那幽蓝的核心光芒似乎随着他的话语,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呼应。一种近乎实质的决绝和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深处无声地凝聚、沉淀。这地下仓库的腐朽与冰冷,与那幽蓝光芒所蕴含的未知力量,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张力,仿佛一头被锁链束缚的凶兽,正耐心等待着撕裂牢笼、向世界宣告其存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