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第三机械研究所那扇沉重、布满锈迹的侧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推开。王强，研究所维修组的“资深”技工，提着油腻工具箱探身进来，脸上堆着惯常的憨厚笑容，眼睛习惯性地眯缝着快速扫视昏暗的仓库。“林工？主任让我来瞅瞅库房那老掉牙的通风电机！”他声音刻意放大，脚步看似随意地往里走。很快，他的视线就黏在了仓库深处那个巨大的轮廓上。
“哟呵！林工，您这鼓捣的是个啥呀？”王强几步走近，绕着“龙魂”走了半圈，工具箱“哐当”丢在地上。他用力敲了敲机甲粗笨的小腿装甲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夸张地啧啧称奇：“乖乖！这分量！这用料！瞧瞧这焊接疤，瞧瞧这钢板的厚度！这玩意儿要是能动起来，那不得跟老牛拉破车似的，一步一个坑啊？哈哈！”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冰冷的装甲上。
林风从机甲另一侧的阴影里转出，手里拿着硕大的活动扳手，脸上是浓重的疲惫感。他用扳手头无意识地敲打着机甲一处粗糙焊接点，发出单调的“铛…铛…”声，目光甚至没在王强脸上停留：“王师傅，看风机在那边角落。”
王强一拍脑门，仿佛才想起正事，但脚步没挪，眼睛像钩子一样在“龙魂”身上逡巡，尤其盯着那个毫无光芒透出的核心区域。“林工，您这大家伙……能动弹不？”他凑近，带着汗味和机油味，脸上好奇，眼神锐利如刀。
林风停下敲打，转过头看了王强一眼。眼神疲惫，深处带着迷茫和挫败感？他抬起沾满黑油的手用力揉了揉眉心，留下道滑稽黑印，重重叹气，肩膀塌下：“动？能响就不错了。你看这堆东西，”他用扳手指了指粗笨构件，“都是废料，死沉死沉的。光焊在一起就费老劲了，还动？想让它走一步，我看得给它屁股后面拴根火车头拽着才行！就是个……大号模型，自己瞎琢磨，解闷的玩意儿。”语气充满无奈和幼稚的执拗。
王强脸上笑容放大，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松和轻蔑，用力拍林风手臂：“哎哟我的林大工程师！您可太逗了！有这劲头修正经设备多好！这大铁疙瘩，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嘛！白瞎您手艺了！”他嗤笑一声，拎起工具箱哼着小曲走向仓库角落。
林风看着王强消失，脸上疲惫挫败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冰封般的平静和锐利冷光。他擦掉额头的黑油印，嘴角扯出冰冷锋利的弧度。转身，目光落回“龙魂”，手指拂过装甲，触感如同蓄势待发的巨兽鳞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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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所长张为民的办公室堆满文件柜和图纸，空气沉闷。他脸色铁青，手掌用力拍在老旧红木办公桌上，震得劣质茶杯嗡嗡响。他挥舞着一份清单，唾沫星子喷溅：“林风！你自己看看！高强度特种合金板材0.8吨！军用级液压传动轴三套！高规格电子元器件……哪一样不是特批的战略管控物资？！你竟敢私自调用，签个‘废料回收’糊弄？！”
林风微微垂头，脊背挺直如钢钎，脸上无甚表情：“张副所，这些确实是报废清单批下来的，流程手续齐全。”
“放屁！”张为民猛地打断，绕过桌子逼到面前，手指几乎戳到林风胸口，声音因愤怒嘶哑颤抖：“报废？你当我是傻子？！现在是什么时候？！诺瓦舰队就在南海耀武扬威！他们的‘利维坦’天天在领海线横冲直撞！前线急需要能打仗的装备！你在干什么？！躲在地下室，用宝贵战略物资，玩你那堆破烂？！你知道浪费的资源够造多少岸防炮了吗？！你这是犯罪！是对国家资源的犯罪！是对前线将士的犯罪！”他因激动涨红的脸庞写满痛心疾首和被危机感压迫的狂怒。
林风沉默站立。几秒死寂后，他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越过张为民肩膀，落向积满灰尘的窗外灰蒙天空。嘴唇微动，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冰锥刺穿狂怒：“首长，废料……也能杀人。”
张为民脸上的怒容猛地僵住，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堵住了所有斥责。他看着林风重新垂下的眼睑，整个办公室气氛骤然诡异。那份“废料清单”，在他眼中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令人心悸的色彩。地下仓库的幽蓝光芒与这句冰冷的宣言，在暗流涌动的城市上空，形成了无形的共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