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战区总医院,代号“盘古”的最高等级医疗监护中心。

这里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带着微弱能量场感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冰冷气息。墙壁是特制的吸波材料,隔绝一切外部电磁干扰。无数纤如发丝的柔性传感器探针,如同生命之树的根须,密密麻麻地连接在中央那张维生平台上的躯体上。

林风静静地躺着。全身被包裹在特制的生物凝胶和维生薄膜中,只露出那张毫无血色、如同白瓷雕塑般的脸庞。各种颜色的导管连接着他残破的身体,输送着维系生命的营养液、人造血浆、高浓度细胞修复因子和强效神经兴奋剂。复杂的生命监测仪器环绕着他,屏幕上跳动着令人心悸的微弱曲线。每一次心跳的搏动都极其艰难,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维生系统强行辅助,每一次脑电波的微弱起伏都牵动着所有医护人员的神经。他就像一根在狂风暴雨中即将彻底熄灭的残烛。

“生命体征维持……临界阈值。”

“脑干反射……极度微弱。”

“深层意识活动……无法探测。”

“神经束损伤……广泛性……不可逆风险极高……”

冰冷的电子音不断汇报着残酷的数据。穿着无菌隔离服的顶级专家们围在卫生平台周围,眉头紧锁,眼神凝重。他们动用了这个国家最尖端的医疗技术和资源,但林风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彻底打碎又强行粘合起来的瓷器,内部的结构损伤和神经系统的崩溃,已经超出了当前医学所能修复的极限。每一次强行注入强效药剂,都像是在透支这具身体最后一点潜能,每一次维生系统的强行干预,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常规的神经接驳刺激方案……会直接杀死他。”首席神经外科专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院士,看着屏幕上那几乎成直线的脑电波,声音沉重而沙哑。

“那就用‘盘古’的备用方案!意识深潜!”站在观察窗外的陈卫国上将,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下达指令,眼神死死盯着维生平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用‘龙魂’核心的同频能量波!那是他创造的东西!是他意志的延伸!只有这个,才可能唤醒他意识深处最后一点火花!这是命令!执行!”

“是!”老院士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转向控制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启动‘意识深潜’协议!能量源:接入‘零号原型机’核心备用接口!频率同步:幽蓝核心特征波!能量等级:最低阈值!准备……注入!”

嗡……

一股微弱、却带着独特韵律的幽蓝色能量流,通过特殊的能量导管,跨越了空间,从研究所后方机库内那台沉睡的“龙魂”核心深处被引导出来,小心翼翼地、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了维生平台上连接着林风大脑的特定传感器阵列。

* * *

林风的意识,并非在纯粹的黑暗中。

而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冰冷、破碎、混乱的金属风暴构成的深渊里沉沦。

无数扭曲变形的特种合金钢梁、断裂的履带板碎片、焦黑熔融的线缆、闪烁着紊乱电火花的电路板残骸……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星云碎片,带着巨大的质量感和冰冷的死亡气息,在他意识的“视界”中无序地翻滚、碰撞、互相撕裂!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和震耳欲聋的金属哀鸣!每一次撕裂都释放出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手,撕扯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碎片!

痛苦!无休止的痛苦!

这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灵魂被撕裂、被冰冷的金属洪流反复碾压的绝望感!他感觉自己就是这金属风暴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时会被彻底碾碎、同化,成为这无边废铁深渊的一部分。

(放弃吧……太累了……毁灭才是归宿……)

一个低沉、充满诱惑、如同深渊本身低语的意念,不断侵蚀着他残存的意识。这意念带着暗红的色泽,如同“废铁憎恶”核心喷溅出的污秽,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暗红低语吞噬的瞬间!

嗡……

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带着独特稳定韵律的幽蓝色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毫无征兆地刺破了这片混乱冰冷的金属风暴!

这光芒很弱,在狂暴的碎片洪流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出现的瞬间,林风那几乎被碾碎的意识核心,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猛地一颤!

(龙魂……)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意识碎片,如同黑暗中倔强亮起的火星,被这缕幽蓝光芒唤醒!

那光芒并非静止!它在风暴中艰难地穿梭、跳跃!它的轨迹,并非无序!它在模仿!它在勾勒!它在林风混乱的意识“视界”中,艰难地勾勒出一个个残缺的、闪烁不定的结构——那是“龙魂”核心能量回路的片段!是他无数次在地下仓库的油污和火花中,用意志和汗水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烙印!

(不……不能沉沦……那是我的……心血……我的……脊梁!)

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比金属更坚硬的不屈意志,如同被火星点燃的干柴,猛地在这片意识深渊中爆燃起来!那缕幽蓝的光芒,仿佛感应到了这意志的呼应,瞬间变得明亮了一丝!它更加努力地、更加精准地在风暴中穿梭、勾勒,将那些破碎的回路片段艰难地连接起来!

金属风暴更加狂暴!无数巨大的碎片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向那缕试图构建秩序的幽蓝光芒!每一次撞击,都让光芒剧烈摇曳,让林风刚刚凝聚的意识感受到撕裂般的剧痛!那暗红的低语也变得更加疯狂、更加蛊惑!

(没用的……废料终究是废料……秩序终将被混沌吞噬……放弃抵抗……融入永恒的毁灭……)

“滚开——!!!”林风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却如同灵魂炸裂般的咆哮!这咆哮并非针对风暴,而是针对那试图侵蚀他的暗红低语!他用尽所有残存的力量,驱动着那缕幽蓝光芒,不再仅仅是勾勒回路,而是……主动迎向撞来的巨大金属碎片!

嗤——!!!

幽蓝的光芒与冰冷的金属碎片猛烈碰撞!没有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意志层面的较量与融合!那巨大的碎片在接触到幽蓝光芒的瞬间,其狂暴混乱的“意志”仿佛被强行梳理、压制!碎片表面那些代表无序和毁灭的棱角,在幽蓝光芒的照耀下,竟然开始软化、变形,被强行“驯服”,如同烧红的铁块被锻打,艰难地、一点点地被纳入到那正在艰难构建的、残缺的幽蓝能量回路结构之中!

痛苦!难以想象的痛苦!

每一次“驯服”一块碎片,都如同将烧红的烙铁直接烙印在灵魂上!但林风没有退缩!那幽蓝的光芒是他唯一的锚点!是他对抗沉沦的唯一武器!他咬紧牙关(意识层面的),驱动着光芒,在狂暴的风暴中左冲右突,艰难地寻找着下一块可以被“驯服”的碎片,将其强行纳入那代表秩序和生的回路!

这过程缓慢而惨烈。幽蓝的光芒在风暴中艰难求生,时明时暗。林风的意识在剧痛与清醒的边缘反复挣扎。而那暗红的低语,如同附骨之蛆,从未停止侵蚀。这是一场发生在意识最底层的、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拉锯战!一方是代表秩序、创造与生的微弱星火;另一方是代表混沌、毁灭与死的无边深渊。

维生平台上,林风毫无血色的脸庞,眉头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蹙了一下。连接着他太阳穴的脑波传感器,屏幕上那几乎成直线的波形,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如同死寂深潭中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在所有专家和观察窗外的陈卫国上将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有反应了!脑波活动!虽然极其微弱!”老院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手指微微颤抖。

陈卫国紧紧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死死盯着维生平台上那微弱的变化。他知道,那个年轻人,正在一个他们无法触及的深渊边缘,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的、孤独而壮烈的战争!

* * *

诺瓦共和国,“创世纪”尖端机甲实验室,最深层的绝密服务器矩阵中心。

这里如同冰冷的钢铁神殿,只有服务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幽蓝的指示灯如同繁星般闪烁。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疯狂滚动着由“夜枭”临死前传回的、经过层层加密和处理的庞大数据流——关于“龙魂”碎片的高清扫描图谱、能量特征频谱、结构应力分析……以及最关键的那部分——关于“废铁憎恶”那狂暴的暗红核心能量读数,以及……最后被幽蓝龙影吞噬净化的惊悚过程!

阿德里安·霍夫曼教授站在屏幕前,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那双锐利的蓝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光芒。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不断刷新的、代表着“混沌炉”能量特征的暗红数据模型,以及旁边那与之激烈对抗、最终将其吞噬净化的幽蓝能量模型。

“完美……简直是造物主的杰作!”霍夫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看到了吗?我的孩子们!”他猛地张开双臂,对着身后一群同样眼神炽热的研究员,“看到了这混沌与秩序的终极对抗与融合了吗?!那台华夏的‘废料’机甲,它的核心竟然蕴含着如此精妙、如此强大的秩序之力!能够吞噬、转化‘混沌炉’的衍生物!这证明了什么?!”

他猛地转过身,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上的幽蓝能量模型:“这证明了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混沌与秩序,并非绝对的对立!它们是宇宙终极力量的一体两面!是更高层次进化的基石!‘混沌炉’计划的方向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以前对‘秩序侧’的理解太过肤浅!太过弱小!”

屏幕上,一个基于“龙魂”碎片数据、结合“混沌炉”特性、被粗暴放大和扭曲的、全新的能量核心结构模拟图正在快速生成。它的主体依旧是暗红色的、代表混沌毁灭的基底,但在其核心区域,却被强行嵌入了从“龙魂”碎片数据中逆向解析出的、代表幽蓝秩序的微型化能量约束模块!整个结构充满了不稳定的、狂暴的张力,如同将炸药和精密钟表强行捆绑在一起。

“这才是未来!这才是真正属于诺瓦的、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霍夫曼的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将‘混沌炉’的毁灭之力,与这来自东方的‘秩序之钥’强行融合!我们将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融合了混沌与秩序的终极兵器!它将不再是失控的灾难,而是受控的、指向敌人的毁灭洪流!”

“教授……”一名年轻的研究员看着屏幕上那极度不稳定、能量冲突数值疯狂飙升的模拟结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和恐惧,“这种强行融合……能量冲突指数已经远超安全阈值数百倍!模拟显示,核心启动后稳定时间可能……可能不足五分钟!这……”

“五分钟?!”霍夫曼猛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嘶鸣,“五分钟,足够它撕碎华夏残余的海岸防线!足够它将那个侥幸逃生的‘龙魂’彻底碾成真正的废铁!足够让那些黄皮猴子再次跪倒在我们脚下,重温被绝对力量支配的恐惧!”

他不再理会下属的担忧,狂热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屏幕上那个疯狂跳动的、融合了混沌与秩序的暗红幽蓝核心模型。

“立刻启动‘混沌使者’原型机建造!采用最高强度约束场!能量核心……就按这个模型来!”

“至于‘秩序之钥’的稳定性和持久性……”霍夫曼冰冷的蓝眼睛扫过实验室角落,那里连接着另一个区域的监控画面——画面中是几个被固定在拘束椅上、眼神麻木绝望、穿着破烂诺瓦军服的身影。他们是之前南海舰队投降后被秘密甄别出来的、被华夏遣返的“低价值”战俘。

“我们有最完美的‘活性阻尼器’。”霍夫曼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用他们的生命和神经信号,来中和核心初期的狂暴冲突!为我们的‘混沌使者’,争取那宝贵的……五分钟!”

命令下达,整个“创世纪”实验室最黑暗的角落,如同沉睡的恶魔睁开了眼睛。冰冷的机械臂开始运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特殊合金的框架被焊接,暗红色的、带着粘稠质感的能量导管如同血管般开始铺设。而在核心区域,一个闪烁着不祥暗红与幽蓝光芒的、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核心结构,正在被小心翼翼地组装。实验室深处,隐约传来了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呜咽声。

深渊的两端,意识在风暴中挣扎求生,新的毁灭巨兽却在冰冷的实验室里,被疯狂与野心强行催生。那吞噬过混沌的幽蓝光芒,能否再次照亮生的彼岸?而那融合了掠夺而来的“秩序之钥”的混沌核心,又将带来怎样短暂而恐怖的毁灭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