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岩缓缓收回了贴在石碑上的手，指尖传来石碑残留的、带着一丝余温的冰凉触感。
那张清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预料中的羞愤、绝望，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甚至微微低下了头，额前微湿的碎发垂落下来，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他的双眼。
没有人看到，在那低垂的眼帘深处，那抹深邃的幽暗里，一丝极淡、极冷的了然之色一闪而过。
“果然……如此。”
这具身体的资质，确实差得离谱，连这方世界的基石法则都激不起半点像样的涟漪。
E级？微弱气血增幅？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言，这或许是通往绝望深渊的单程票。
但对他而言……也许会有些不一样的价值。
识海深处，那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虚空里，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猩红光芒，微微悸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亘古蛮荒气息的冰冷意志，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恶意，瞬间隔绝得如同另一个宇宙。
冷岩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得近乎麻木的表情。他无视了所有投向他的、或嘲弄或怜悯的目光，他转过身，迈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走下那象征着命运转折点的石台。
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不疾不徐，没有落荒而逃的狼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回喧闹的人群边缘，那些刺耳的嘲笑声浪依旧在他身后汹涌，他却在短暂的显眼后，迅速地沉没、稀释，重新变得“透明”，消失在无数攒动的身影之中。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异象和随之而来的巨大落差与羞辱，从未发生过。
只有冷岩自己知道，当他走下石台的瞬间，他的右手，在无人可见的校服袖口遮掩下，极其隐蔽地、极其用力地握紧了一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皮肤下的血管微微贲张。
在那一握的瞬间，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在他干涸的经脉中极其艰难地滋生、流淌。那是“微弱气血增幅”带来的效果，弱小得可怜。
然而，就在这股微弱暖流诞生的刹那……轰！！！
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浆的猩红，猛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开！那不再是光芒，而是纯粹由杀戮、暴戾、毁灭意志构成的汪洋血海！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血色闪电般撕裂他的思维：
“冰冷刺骨的金属手术台，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穿白大褂的人影冷漠地切割着他的身体，注射着未知的药剂，骨骼碎裂的脆响，肌肉纤维被强行撕裂的剧痛，这非人的折磨，只为将“兵器”锻造得更加锋利。“
“废弃都市的残垣断壁，硝烟弥漫，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目标在瞄准镜中惊恐放大的瞳孔，扣下扳机时指尖传来的冰冷金属触感，目标头颅如同西瓜般爆开的闷响……每一次狙杀，都精准得如同死神挥下的镰刀。”
“幽暗无光的丛林沼泽，腐烂的气息钻入鼻腔，致命的毒虫在脚下爬行，泥泞没过小腿，每一步都如同在死亡边缘跳舞。潜伏、追踪、反追踪……与最狡诈的敌人周旋，在极限的饥饿、干渴、疲惫中，用匕首割开敌人喉咙时温热血浆喷溅在脸上的滑腻感……原始而野蛮的搏杀，只为活着走出地狱。”
“地下角斗场的巨大牢笼，震耳欲聋的疯狂嘶吼，铁笼外挥舞着钞票、扭曲兴奋的面孔。对手是狰狞的猛兽或是同样被剥夺了人性的死囚，没有规则，只有生与死。拳头砸碎骨骼的闷响，牙齿撕咬皮肉的撕裂声，滚烫的兽血灌入口中的腥咸……在纯粹的暴力中挣扎求生，每一次倒下又爬起，都让属于“人”的部分死去一点。“
……无数血腥、残酷、冰冷的碎片，疯狂冲击着他此刻这具年轻、脆弱、只经历过和平校园生活的神经！
那是属于“夜枭”的一生，也是他前世作为顶尖杀手的一生，是浸透了鲜血与黑暗的残酷史诗！是游走于生死边缘、践踏着尸骨登顶的王者之路！
这些记忆碎片所蕴含的意志，每一个片段，每一段记忆，都沉重如山，狂暴如雷！它们出现在冷岩的脑海，对冷岩此刻孱弱的精神和身体，形成了恐怖绝伦的压迫！
“嗡！”
冷岩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脸色在瞬间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头顶，眼前景物模糊扭曲，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那感觉，就像一座由尸山血骨堆砌而成的巨峰，轰然压在了他稚嫩脆弱的灵魂之上，要将他彻底碾碎、同化！
“呃……”
一声极其压抑闷哼，被他死死地锁在喉咙深处，牙关紧咬，几乎要碎裂。
太阳穴突突狂跳，青筋在额角狰狞地浮现，仿佛马上要爆炸开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校服，带来一阵冰寒刺骨的战栗。
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丝微弱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渗出，这微不足道的刺痛，让他保持了此刻的清醒。
然而，就在这时。
那在识海深处微微悸动的猩红光芒，仿佛被这股源于“夜枭”记忆的滔天凶戾所刺激，骤然间光芒大盛！
“嗡！”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纯粹凶暴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史前巨兽骤然睁开了猩红的竖瞳！它并非来自“夜枭”的记忆，而是潜伏在灵魂深处更深层、更原始的存在！
这股气息狂暴地席卷而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凶威，狠狠撞向那奔涌咆哮的“夜枭”记忆碎片！
“轰隆！”
意识深处，仿佛有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轰然对撞！无声的惊雷炸响！冷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边缘甚至出现了诡异的血色光斑。
然而，这剧烈的冲突也仅仅持续了一瞬。
那源自“夜枭”的、由无数血腥杀戮凝聚而成的磅礴意志，在这股骤然觉醒的、更加古老霸道的凶戾气息面前，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炽阳。几乎是在接触的刹那，“夜枭”那足以压垮常人灵魂，便被这股更加深邃、更加原始、更加不可名状的凶戾意志，以一种碾压的姿态，强行镇压、收束！
就像无形的巨手，将那沸腾咆哮的血海，硬生生地按回了意识的最深处！重新禁锢回那冰冷的黑暗虚空！
那霸道的凶戾意志并未就此罢休，它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带着亘古的威严与漠然，冰冷地扫过冷岩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目光充满了审视、评估，以及一丝……对这具身体脆弱程度的不屑？
最终，这股意志缓缓地，重新蛰伏回识海深处那一点猩红之中。只是这一次，那点猩红的光芒，似乎比之前要凝实了一丝，隐隐散发出的气息，也带上了一抹令人灵魂冻结的凶威余韵。
血色记忆的冲击如退潮般迅速消弭。
眩晕感、恶心感、灵魂被撕裂的剧痛飞快褪去。
冷岩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
眼前扭曲的景象恢复正常，耳边的嗡鸣也平息下去。后背的冷汗被燥热的空气蒸腾，带来一种黏腻的不适感，但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完全回归，轻轻吐了口气，让他得到了稍微的释放。
广场上的喧嚣嘲弄依旧，那些刺耳的话语清晰地传入耳中。
“废物就是废物，搞那么大动静出来丢人现眼！”
“啧，看他那样子，吓傻了吧？站都站不稳了！”
“是啊，还以为会觉醒多牛逼的天赋呢？”
“浪费老子的期待。”
“估计是对自己失望了吧，要不怎么会站不稳的样子呢。”
“别看了，浪费时间，还是看其他同学的觉醒吧。”
然而此刻，这些声音落在冷岩耳中，却显得无比遥远，无比可笑。
他缓缓地、极其用力地再次握紧了拳头。这一次，不再是忍受痛苦，而是感受着掌心那微不足道的刺痛，以及体内那刚刚诞生、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血暖流。
E级天赋？微弱气血增幅？
冷岩低垂的眼帘下，那深邃的瞳孔深处，一点冰冷到极致、也锐利到极致的寒芒，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极光，骤然亮起！
识海深处，那点刚刚镇压了滔天血海的猩红光芒，仿佛感受到了他意念的触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再次悸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凶戾感，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极其轻微地拂过他全身的神经末梢。
前世如此，这一世还要走一遍上一世的路，让冷岩也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过也让他更加坚定，前世都可以都到巅峰，这一世又怎么可能落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