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随着威压散去,冷岩随着麻木的人流,涌向演武场边缘的后勤处。

巨大的仓库门口排着长队,冷岩默默的排着,轮到他时,面无表情地接过发放的物资:

一块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黑色金属铭牌。正面是磐石佣兵团交叉战斧与盾牌的徽记,背面用冰冷的刻痕刻着他的名字和编号:E-107,边缘锋利,带着寒意。

一套与他身上一样的、备用的灰色粗布作战服。

一本厚度堪比砖头、封面是硬质兽皮的《磐石精英学院生存手册》,入手沉重。

他将铭牌用发放的细皮绳穿好,贴身挂在脖子上,冰冷的金属紧贴着锁骨处的皮肤,备用的作战服塞进背囊。

然后,他默默地拿起那本厚重的《磐石精英学院生存手册》。

没有跟随人流去熟悉环境,也没有在意周围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尤其当目光落在他胸前那刺眼的灰色徽记上,冷岩开始了他对学院的观察,他行走在学院粗犷而冰冷的建筑群中,脚步无声,目光却锐利如鹰隼。

他路过巨大的露天训练场。此刻已有高年级学员在训练,沉重的撞击声、肉体摔打在硬石上的闷响、教官冷酷的呵斥和学员压抑的痛哼不绝于耳。他看到有人扛着数百斤的金属原木在泥泞中奔跑,看到有人在布满锋利铁刺的铁丝网下艰难爬行,皮肤被划开,鲜血渗出染红了泥浆,巨大的训练场上的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一种名为“痛苦”的实质气息。

他靠近弥漫着刺鼻消毒水和浓烈草药味的医疗区。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里面摆满了简陋的病床,不少学员身上缠着染血的绷带,或呻吟,或沉默地躺着,眼神空洞。穿着白大褂、但眼神同样冷硬的医师和护士步履匆匆,处理着各种触目惊心的外伤。断肢残骸的景象虽未直接目睹,但那浓烈的血腥气和压抑的氛围,足以说明一切。

他远远望向戒备森严的资源兑换处和任务大厅,那里是学院的核心区域之一。兑换处厚重的合金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气息彪悍、眼神如刀的守卫。

任务大厅则相对开放一些,巨大的晶石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任务信息:

【清理要塞西侧下水道鼠群(D级),贡献点:10】

【采集黑风崖阴面铁线草(C级),贡献点:50(需自备驱兽粉)】

【协助巡逻黑石峡谷外围(B级),贡献点:200(小队任务,死亡率15%)】

每一个任务后面标注的贡献点和风险等级,都像冰冷的砝码,衡量着生命的价值。进出大厅的学员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警惕或对资源的渴望,唯独没有看到喜悦和欢喜。

他刻意绕行,经过了一栋相对安静、由巨石垒砌的建筑图书馆,与其他区域的血火气息不同,这里透着一丝沉静的书卷气。

冷岩的目光在图书馆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上停留了数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知识的积累,尤其是关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妖兽弱点、地理环境、草药毒物的知识,其重要性在他心中,丝毫不亚于肉体的锤炼。

“这是他的‘弹药库’,必须尽快掌握。“冷岩看着图书馆,用力的捏了捏拳头。

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来自高年级学员带着审视与评估的冷漠视线,而当这些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黯淡的灰色徽记上时,其中的轻视和不屑便毫不掩饰地加重了。毕竟在他们眼里,一个E级的“废柴”,在磐石这种地方,几乎等同于“消耗品”的代名词。

冷岩对这一切恍若未觉,沉默地观察着关于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守卫的巡逻路线、训练场的开放时间、医疗区的人员进出规律、兑换处和任务大厅的运作流程……前世杀手的本能,让他将环境观察提升到了战术层面。

最终,他走向位于学院最边缘、靠近高耸围墙的宿舍区。这里的宿舍楼同样由巨石砌成,但明显比核心区域的建筑更加粗糙和低矮。

他选择了一栋位置最偏僻、编号为“丁字七号”的宿舍楼,走进位于一楼最角落、编号“107”的房间。

宿舍不大,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廉价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房间陈设极其简陋:四张光秃秃的硬板床铺,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四把破旧的椅子。墙壁是裸露的粗糙岩石,角落还残留着不知是污渍还是干涸血迹的深褐色痕迹。

另外三个床位已经有了主人,都是和他一样胸前挂着黄铜色(D级)徽记的新生,脸上带着初来乍到的紧张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沮丧。

“你……你好。”一个身材瘦小、脸色有些苍白的男生怯生生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叫李墨,D级‘动态视力强化’。”他指了指另外两人,“这是王铁,D级‘厚皮’,这是孙小海,D级‘微弱力量增幅’。”

王铁是个矮壮的少年,皮肤黝黑粗糙,闷声点了点头。孙小海则显得机灵一些,但也难掩眼中的忐忑,好奇地打量着冷岩胸前的灰色徽记。

冷岩平静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天赋等级:“冷岩,E级,微弱气血增幅。”

“E级?”孙小海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李墨和王铁也露出了惊讶和一丝复杂的神色,E级在这里,实在太罕见了,几乎等同于“送死”的标签。

宿舍的气氛有些凝滞,三个D级室友虽然自身难保,但面对一个更“底层”的E级,心态难免微妙。

冷岩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他将自己的背囊放在靠门那张最差位置的床铺上,这里离门近,易受打扰,也最潮湿阴冷。

然后,他走到宿舍角落,那里堆放着几把陈旧的扫帚和拖把。“我来打扫。”他拿起工具,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不等室友回应,他已经开始动作。

他的打扫方式,如同他之前的打包和观察一样,简洁、高效、一丝不苟。扫帚划过地面的角度精准,没有扬起多余的灰尘;拖把浸水拧干的程度恰到好处,既能带走污垢,又不会让地面湿滑难行。

他清理了床铺下的积灰,擦拭了桌椅上陈年的污渍,甚至将窗户上模糊的污痕也仔细擦去。动作稳定,节奏恒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机械感。

李墨、王铁、孙小海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冷岩沉默而专注地忙碌着,将原本脏乱昏暗的角落一点点清理干净,眼神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错愕,最后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和放松。

“谢……谢谢啊,冷岩。”李墨小声说道。

“嗯。”王铁也闷闷地应了一声。

孙小海则主动拿起另一把扫帚:“我……我也来帮忙!”

很快,小小的宿舍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破旧,但至少空气清新了许多,也多了几分人居住的气息。

冷岩放下工具,没有理会室友们投来的、带着些许亲近和感激的目光。他想要的,正是这种效果,承担最不起眼也最不费力的杂务,换取安静和不被过多关注的环境。在室友眼中,他成了一个沉默、勤快、甚至有些怯懦的E级“废柴”,这正是他需要的伪装。

他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然后,他拿出了那本厚重的、封面如同生铁般冰冷的《磐石精英学院生存手册》。

昏黄的灯光下,他翻开了第一页。纸张粗糙,印刷的字体冰冷而坚硬。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目标,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审视陷阱。每一个字,每一段条例,每一个隐含的潜规则,都被他拆解、分析、咀嚼。他看得极慢,却又极快,目光在关键条款上反复逡巡:

贡献点获取细则与惩罚条款(资源兑换的核心命脉,违约的代价);

训练场使用规则与伤亡免责声明(死亡名额的合法化);

学员私斗处罚限度(默许的丛林法则边界);

任务接取风险等级与团队责任划分(如何规避被当成炮灰);

医疗资源兑换代价与优先权(受伤等于负债);

背叛与泄密的界定及处理方式(高压红线)……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纸页,眼神专注得可怕。那姿态,不像是在阅读一份学院规章,更像是在研读一份关于致命陷阱分布图、或是刺杀目标核心安保系统的绝密档案。

宿舍里,李墨三人似乎被冷岩这过于专注和冰冷的气场所慑,交谈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下去。窗外,磐石要塞冰冷高墙的阴影,正缓缓吞噬着最后的天光。训练场的方向,隐约传来肉体撞击的闷响和模糊的吼叫。

属于冷岩的磐石学院生涯,在这片铁锈与血腥交织的土壤里悄然扎根。

而他的第一步,便是将这本浸透着残酷法则的《磐石精英学院生存手册》吃透,并最终将其点燃的第一块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