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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喷雾刺鼻的气味还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清道夫”残骸散发出的、钢铁烧灼与血肉腐烂的诡异恶臭。林夜靠在冰冷的管道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冲击震伤的肋骨，带来阵阵钝痛。手臂上那个被自己砸开的伤口，在消毒剂的刺激下，更是火辣辣地疼。
他看着那片狼藉：瘫痪的钢铁巨兽，装甲上蛛网般蔓延的幽蓝裂纹如同某种邪恶的纹身，粘稠的荧绿与腐肉混合物正被强劲的气流冲刷稀释。这一切，都源于他那一拳，源于他伤口里流出的血。
“污染源”…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铁钉，狠狠楔入他的脑海。
通道口滑开的合金大门，如同深渊巨口，无声地等待着他。
没有电子音的催促，也没有“鸮巢”指挥官的命令。但林夜知道，他必须走进去。留在这里，只会引来更可怕的“清理”程序。他咬着牙，忍着全身的酸痛，撑着粗糙的管道壁，艰难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向那未知的白光。
通道很短，尽头是一个比刚才那个设备间稍小、但同样冰冷的房间。没有复杂的管道，只有光秃秃的合金墙壁、地板和天花板。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和之前囚室里一模一样的金属平台。平台旁边，站着一个人。
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身形高挑，面容在头顶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过分白皙，甚至带着一丝不健康的透明感。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如同两块深不见底的寒冰，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注视着蹒跚走进来的林夜。
她的胸口，别着一个微缩版的银色齿轮徽章——天工集团。
苏白博士。
林夜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的主人，这个决定将他作为“活体样本”带回来的女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她的目光，没有愤怒，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那目光穿透了他破烂的灰白连体衣，穿透了他的皮肉，仿佛在扫描他每一根骨骼，每一条血管里流淌的幽蓝。
“样本‘零号’，请躺上平台。” 她的声音响起，和通讯器里那种带着一丝颤抖的狂热不同，此刻冰冷、清晰、毫无起伏，如同精确的机械合成音。
林夜没有动。他沉默地与她对视，眼中是尚未平息的惊悸、残留的怒火，以及一丝深藏的警惕。体内那股冰冷的麻痒感，在苏白博士的注视下，似乎又隐隐躁动起来。
“你的身体需要恢复。刚才的测试消耗巨大，并且造成了软组织挫伤。”苏白博士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抗拒，继续用那种平板的语调陈述着，“注射营养剂和基础愈合剂，是维持‘样本’最佳活性状态的必要程序。这是为了后续更重要的测试做准备。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后续更重要的测试？林夜心中一凛。刚才那差点要了他命的“清道夫”测试，在她口中仿佛只是开胃小菜？
他没有选择。反抗神经束抑制的剧痛记忆犹新。他沉默地走到金属平台旁，动作僵硬地躺了上去。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连体衣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
苏白博士没有靠近。她只是抬手在手腕上一个精巧的银色腕带上点了几下。
“嗡…”
平台边缘再次滑开小孔，但这次伸出的不是带着探针的机械臂，而是两根末端带着注射针头的、更纤细的金属软管。针头闪烁着寒光，精准地悬停在林夜手臂上方。
“注射程序启动：复合营养液（标准型），基础生物愈合剂（通用型）。” 冰冷的电子音在房间内响起。
林夜闭上眼，强迫自己放松。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冰冷的液体被缓缓注入他的血管。一股带着淡淡甜腥味的暖流瞬间在体内扩散开，伴随着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迅速抚平着肌肉的酸痛和伤口的灼痛。身体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养，力量感在缓慢地恢复。
然而，就在那愈合剂注入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深处那股冰冷的麻痒感，似乎被这外来的能量刺激了一下，微微活跃了一丝！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种感觉无比清晰！
他猛地睁开眼！
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屏幕悄然亮起，上面正是林夜身体的三维模型。此刻，随着愈合剂的注入，模型上原本稳定的幽蓝色光点，亮度似乎……提升了一丁点？代表“规则扭曲波动”的曲线，也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波动峰！
苏白博士的目光，正牢牢锁在那个屏幕上！她的表情依旧冰冷，但镜片后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林夜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注射……根本不只是为了治疗！她还在测试！测试他的“污染”对常规生物制剂的反应！
注射很快完成，软管缩回。身体上的伤痛确实在快速缓解，力量也在恢复，但林夜没有丝毫轻松感。他坐起身，警惕地看着几步之外的苏白博士。
苏白博士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回林夜身上。她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林夜大约两米左右停下。这个距离，既足够观察，又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感觉如何？”她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件物品的使用体验。
林夜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回答这个女人的任何问题。
“刚才在‘清道夫’测试中，你的应激反应很…特别。”苏白博士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声音里听不出褒贬，“那种幽蓝色的能量释放，是你有意识引导的吗？”
林夜依旧沉默，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引导？那根本就是濒死前的疯狂挣扎！
“根据初步分析，”苏白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那种能量具有极强的‘规则干涉’特性。它对机械逻辑回路造成了类似‘混沌注入’的破坏效果，同时对生物组织则表现为一种…强制性的、不可控的‘熵增催化’，加速其崩溃和畸变。非常…独特。”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冰冷的学术术语，仿佛在分析一块矿石或者一种病毒。林夜听着，胃里一阵翻涌。他的血，他的存在，在她口中，只是“独特”的研究对象。
“我想取一点你的血液样本，进行离体环境下的活性测试。”苏白博士忽然话锋一转，提出了要求。她的目光落在林夜手臂上那个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的血痂。
林夜的身体瞬间绷紧！又要抽血？在那种冰冷的机械臂控制下，他无力反抗，但现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掌心那股麻痒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抗拒，蠢蠢欲动。
“就在这个房间，由我亲自操作。很快。”苏白博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补充道，但语气没有丝毫安抚的意思。她手腕上的银色腕带再次亮起微光。
林夜死死盯着她。这个女人，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是她下令把自己抓回来，是她把自己当成小白鼠一样观察、测试！现在，她还要亲自来取血？
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屈辱感冲上头顶。他体内的那股冰冷力量，似乎也随着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躁动不安，掌心深处的麻痒感陡然变得清晰、强烈！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开始从他身体里弥漫开来。
苏白博士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她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夜身上气息的变化，以及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感。她手腕的动作顿住了，没有立刻召唤出取血的工具。
“你在抗拒。”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变得更加专注，如同锁定目标的鹰隼，“情绪波动…会显著影响你体内‘污染源’的活性阈值？这很有趣。恐惧？愤怒？哪一种更有效？”
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神中那种研究者的狂热几乎要突破冰封的外表！她甚至微微向前又挪了半步，似乎想更近距离地观察林夜在愤怒状态下体内力量的变化！
林夜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他猛地从平台上跳了下来，动作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失控，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赤红着眼睛，死死瞪着苏白博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滚开！” 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戾。
随着他的怒吼，那股盘踞在体内的冰冷力量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不再是掌心深处的麻痒，而是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在他血管里窜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冰冷波动，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房间角落里，一个正在运行的、不知用途的银色金属仪器，表面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仪器光滑的合金外壳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片细密的、如同冰花般的幽蓝色斑点！那斑点迅速蔓延、加深，仪器内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冒出一缕微弱的青烟！
林夜和苏白博士同时愣住了。
林夜看着那台瞬间报废的仪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更深的恐惧。他刚才…只是吼了一声？愤怒的情绪…就能引动那种力量？
苏白博士的反应截然不同。她猛地转头看向那台报废的仪器，又迅速转回头盯着林夜，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足以吞噬一切的、纯粹到极致的兴奋光芒！她甚至无视了林夜眼中赤裸裸的杀意，向前又急迫地逼近了一步！
“情绪驱动！强烈的负面情绪是高效的催化剂！”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刚才的冰冷平板荡然无存，“范围性、无接触影响！目标指向性模糊…但确实存在！对无机物同样具备规则扭曲效果！天呐…这效率…这潜力…”
她看着林夜，如同看着一件绝世珍宝，一件蕴含着宇宙终极奥秘的神器！那种目光，比任何武器都让林夜感到毛骨悚然。
“记录！最高优先级记录！样本‘零号’情绪波动与‘污染’活性的强关联性！能量释放模式转变！对‘阿尔法级记忆金属’同样有效！” 苏白博士对着腕带急促地下令，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阿尔法级记忆金属？林夜捕捉到了这个词。那台报废仪器用的就是这种金属？他的血…他的愤怒…能腐蚀这种听起来就很高级的东西？
就在这时，房间的合金大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个穿着厚重黑色作战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胸口同样佩戴着银色齿轮徽章，肩章上的纹路显示他的级别不低。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报废的仪器，又看了看对峙的两人，目光最后落在状若疯狂的苏白博士身上。
“苏博士，”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是那个代号“鸮巢”的指挥官，“B7层主管会议。关于‘零号’的后续处置和资源分配。高层有新的指示。请你立刻过去。”
他的出现，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切断了苏白博士狂热的情绪。她眼中的火焰迅速熄灭，重新被那层寒冰覆盖。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急促的呼吸，推了推眼镜，恢复了那种研究者的冷静姿态，只是指尖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知道了，雷队长。”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平板，“我马上过去。”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林夜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未退的狂热，有冰冷的算计，还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跟着那位雷队长离开了房间。合金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闭、锁死。
房间内，只剩下林夜一人，还有那台外壳布满诡异幽蓝斑点、兀自冒着青烟的报废仪器。
死寂。
冰冷的死寂包裹着他。
林夜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刚才那股因愤怒而失控涌动的冰冷力量，已经平息下去，只留下更深沉的麻木和一种源自灵魂的疲惫。
新的指示？资源分配？
他想起苏白博士最后那个眼神，想起雷队长冰冷的话语。
他，这个“零号污染源”，不仅是一个研究对象，更成了鸮巢内部权力博弈的筹码？
一股寒意，比这B7层的金属墙壁更冷，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慢慢走到那台报废的仪器旁。蹲下身，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幽蓝色的斑点。
指尖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被静电击中的酥麻感，同时伴随着一种金属被侵蚀后的…沙砾般的粗糙触感。那些斑点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深深烙印、甚至渗入了金属内部！
他的血，他的愤怒……真的能腐蚀这种被称为“阿尔法级记忆金属”的东西？
一个极其微小、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般的念头，在他绝望的心底，悄然闪现。
如果……如果连这鸮巢的墙壁，这困住他的牢笼……也是用这种金属做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