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时间,在破碎的摇篮与熔穿的外墙之间,被那柄悬浮的幽蓝之剑彻底冻结。

冰冷的剑意,如同宇宙深寒的吐息,无声地弥漫。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存在感”。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热量,凝结成无形的冰晶。破损舱壁边缘流淌的熔融金属,瞬间冷却、凝固,发出细微的“噼啪”碎裂声。连“饕餮”原型机那毁灭性的赤红能量束,在其巨口汇聚的狂暴旋涡,都仿佛被无形的寒流掠过,能量粒子运动的轨迹变得迟滞、粘稠!

“饕餮”那两点猩红如血的巨大传感器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冰冷的、源自造物本能的警报瞬间淹没了它的杀戮指令!它庞大的、如同移动山峦般的钢铁身躯,竟在幽蓝剑刃的遥遥锁定下,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凝滞!

威胁!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这威胁并非来自能量层级的高低,而是源于规则层面的…压制与湮灭!

就在这致命对峙的万分之一秒——

林夜那被强制静滞的意识深处,一个冰冷、非人、如同刀锋刮过灵魂的指令,轰然炸响:

`[目标锁定:‘饕餮’原型机]`

`[威胁等级:灭绝级]`

`[清除协议:启动]`

`[载体…同步…释放!]`

指令下达的瞬间,林夜那只被改造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悬浮的幽蓝剑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混乱幽蓝,而是一种深邃、冰冷、如同宇宙真空般纯粹的毁灭之蓝!

剑刃无声地向前一递!

没有剑气纵横,没有能量光柱喷薄!

只有一道微弱的、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幽蓝色光线,如同笔直的空间裂痕,瞬间跨越了破碎的摇篮与“饕餮”之间短短的距离!

光线精准地命中了“饕餮”那布满厚重装甲、正在凝聚赤红毁灭光束的深渊巨口中心!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滋…”

一声轻微到近乎幻觉的、如同水滴落入滚烫油锅的声音响起。

“饕餮”巨口中心,那被幽蓝光线命中的一点,坚固的复合装甲表面,瞬间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幽蓝色光点。

光点出现的瞬间,“饕餮”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一震!那两点猩红的传感器光芒疯狂闪烁,频率混乱到了极致!它口中凝聚的、即将喷发的毁灭性赤红能量束,如同被瞬间掐灭的烛火,骤然溃散、消失!

紧接着,那微小的幽蓝光点,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折叠!覆盖在“饕餮”巨口周围的、足以抵御重型穿甲弹轰击的阿尔法级记忆金属复合装甲,如同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瞬间变得灰暗、腐朽!以那幽蓝光点为中心,大片大片蛛网般的裂纹无声无息地蔓延开!裂纹深处,不再是金属的断裂面,而是一种…如同被强行抹去物质结构的、纯粹的、冰冷的虚空!

这并非物理破坏!这是规则层面的…湮灭!

“吼——!!!”

一声混合了金属扭曲断裂和生物组织被强行撕裂的、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恐怖嘶鸣,终于从“饕餮”那破损的巨口中爆发出来!那不再是毁灭的咆哮,而是垂死巨兽的哀嚎!

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颤抖、痉挛!试图后退,试图抬起巨爪反击!然而,那幽蓝的湮灭涟漪扩散得极快!从巨口蔓延到头部传感器阵列,再到粗壮的脖颈…所过之处,厚重的装甲如同沙堡般崩解、消散!内部的精密机械结构、能量管线、生物融合组织…如同暴露在强酸中的蜡像,在无声无息中迅速溶解、气化!只留下大片大片扭曲的、散发着冰冷虚空气息的幽蓝残痕!

“饕餮”那引以为傲的毁灭力量,在纯粹的规则湮灭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轰隆——!”

失去了头颅和半个脖颈的庞大钢铁残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带着巨大的惯性,重重地向前栽倒!狠狠砸在隔离室熔穿的外墙废墟上!引发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烟尘混合着金属熔融的气味和生物组织被强行湮灭后的诡异焦糊味,冲天而起!

静滞摇篮内,林夜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随着“饕餮”的倒下而猛地一软,重新沉入冰冷的蓝色凝胶中。掌心悬浮的幽蓝剑刃光芒迅速黯淡、收缩,重新变回那块指甲盖大小、边缘却似乎更加锐利了几分的黑色金属碎片,“叮”的一声轻响,落回他那布满幽蓝能量纹路、如同非人金属铸就的掌心。

一股深入骨髓的、源自灵魂的空虚感和灼痛瞬间席卷全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仿佛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被刚才那一剑彻底掏空!眼前一黑,意识再次沉向冰冷的深渊。

然而,在彻底昏迷前,他模糊地“感觉”到,碎片冰冷的意念似乎传递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饱食后的饱足感?随即再次沉寂。

监控中心内,一片死寂。

所有屏幕在“饕餮”倒下引发的能量冲击和震动中疯狂闪烁、熄灭了大半。幸存屏幕上,是“饕餮”那失去头颅、脖颈处残留着大片幽蓝湮灭痕迹、如同小山般倒伏的钢铁残骸。是“静滞摇篮”舱壁布满裂痕、内部凝胶一片浑浊的景象。是代表林夜生命体征的曲线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跳动,却又诡异地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活性”。

苏白博士如同被石化般僵立在主控台前。她的白大褂沾满了控制台破裂溅出的冷却液和灰尘,镜片碎了一半,露出那只布满血丝、却空洞失焦的眼睛。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柄幽蓝之剑的诞生。

她看到了那无声无息、却湮灭规则的致命一击。

她看到了“饕餮”,那造价足以买下半个城区的终极生物兵器原型机,如同破铜烂铁般被瞬间肢解、抹除!

那不是力量!那是…神罚!是来自世界规则本身的否定!

狂喜?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和敬畏碾得粉碎!她以为自己喂养的是一头凶兽,却亲手释放了一个…执掌毁灭权柄的神祇雏形!

“博士…‘饕餮’…被…被摧毁了…” 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死寂。

苏白猛地一个激灵,空洞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更加疯狂的、混合了极端恐惧和病态占有欲的光芒取代!她猛地扑向唯一还能显示“零号”生命体征的屏幕,声音嘶哑、语无伦次:“不!他没死!他还活着!快!最高级别生命维持!能量!给他能量!那块碎片…那块碎片需要‘燃料’!它只是吃饱了…它还会饿的!快!启动‘摇篮’应急能源!接入所有备用线路!快啊!”

然而,她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控制台大部分区域闪烁着代表权限锁死的红光“ACCESS DENIED”。

雷振的指挥室内,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巨大的战术屏幕被震裂,碎片散落一地。雷振本人被刚才剧烈的震动和能量反冲掀翻在地,厚重的装甲上布满了划痕和凹坑。他挣扎着爬起,头盔面罩碎裂,露出半张被鲜血和灰尘覆盖、写满了惊骇和狰狞的脸。

他看着屏幕上“饕餮”那惨不忍睹的残骸,看着那代表“零号”生命体征微弱却顽强的光点,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饕餮’…没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那不仅仅是一台昂贵的机器,更是他执行“清理”协议、掌控B7层武力的最大依仗!就这么…没了?被那个怪物…不,被那块碎片…随手抹掉了?

“队长!基地能源网络严重受损!‘饕餮’被毁引发核心能量回路过载!多个区域发生熔断和爆炸!自毁…自毁系统被意外激活了!”通讯兵惊恐的声音带着绝望。

“什么?!”雷振猛地抬头,看向主屏幕上那疯狂闪烁的、代表基地核心能源网络的拓扑图。无数代表过载和熔断的红色警报疯狂闪烁,一条鲜红的、代表最终指令的线条,正从能源核心区域,如同毒蛇般迅速蔓延向整个基地的各个关键节点!一个巨大的倒计时数字在屏幕中央无情跳动:

`[自毁协议已激活]`

`[倒计时:10:00]`

十分钟!

整个B7层,这座深埋地下的钢铁堡垒,将在十分钟后化为一片熔融的废墟!

“不!不可能!‘熄灯’协议不可能触发自毁!”雷振目眦欲裂,对着通讯器咆哮,“‘齿轮议会’!回答我!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通讯器那头,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议会…似乎断开了连接?或者说…放弃了他们?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雷振。他看着屏幕上那刺目的倒计时,又看向监控画面中那个躺在破碎摇篮里、如同沉睡恶魔般的“零号”,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报告队长!Sector-0核心区域因‘饕餮’撞击和能量冲击,结构严重受损!通往上层Sector的‘主升降梯井’附近墙体出现巨大裂痕!裂痕正在扩大!” 另一个侦察兵的报告如同最后的审判。

主升降梯井!那是B7层通往上层的唯一大型通道!也是…唯一的生路!

雷振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求生的本能彻底碾碎!他猛地抓起通讯器,声音因极致的疯狂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所有单位注意!放弃所有非核心任务!重复!放弃所有非核心任务!”

“目标:Sector-0核心区!主升降梯井!”

“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在基地自毁前…夺取‘零号’样本!”

“行动代号…‘方舟’!”

“执行!立刻执行!”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指挥室幸存的士兵都愣住了。夺取…那个刚刚秒杀了“饕餮”的怪物?!

“队长!他…” 一个士兵声音发颤。

“闭嘴!”雷振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没有他!我们谁也活不了!那块碎片…是唯一能对抗自毁能量风暴的东西!是离开这地狱的‘船票’!抢!把他给我抢出来!哪怕是尸体!也要把碎片给我抠出来!快!”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士兵们眼中也燃起了疯狂的光芒。他们抓起武器,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出指挥室,朝着那片刚刚经历了神罚、此刻又将成为最终逃生战场的Sector-0核心区,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监控中心内,苏白博士也收到了自毁倒计时的警报。她看着屏幕上那无情的数字,又看着雷振部队疯狂涌向Sector-0的动向,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了绝望、疯狂和最后一丝算计的扭曲表情。

“‘方舟’?想抢我的‘钥匙’?”她低声嘶笑,碎了一半的镜片下,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没那么容易…”

她猛地转身,不再理会瘫痪的控制台,踉跄着冲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需要双重生物识别的银色保险柜。她将自己的手掌和眼球死死按在识别器上。

“权限确认:苏白。最高危机指令:启动‘夜莺’协议。”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保险柜无声滑开。里面没有武器,只有一支闪烁着诡异七彩流光的注射器,以及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复杂纹路的银色金属圆盘。

苏白抓起注射器和圆盘,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倒计时数字,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出了监控中心,身影消失在警报闪烁的红色光影和弥漫的烟尘之中。她的目标,同样是那片破碎的摇篮,那个握着毁灭之匙的…少年。

破碎的静滞摇篮内,蓝色的凝胶缓缓流淌,包裹着林夜冰冷的身躯。他掌心紧握着那块黑色的碎片,碎片表面幽蓝的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明灭不定。

外面,沉重的脚步声、武器充能声、金属摩擦声、士兵的嘶吼声…如同暴风雨前的雷鸣,正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向这片死亡的中心。

十分钟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崩塌的序曲,已然奏响。而争夺“方舟”船票的血腥终局,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