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第三医院急诊大厅如同被投入沸油的水滴，炸开了锅。冰冷的消毒水味被涌入的汗酸、泥腥、血腥和暴雨裹挟的土腥气搅得稀烂。担架轮疯狂滚动碰撞的声音、伤者痛苦的呻吟、家属失控的哭喊、医护急促的脚步和呼喊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声浪漩涡，拍打着每一个角落。“车祸！重卡！环城北废厂区！重伤7人，速接！！”分诊台护士变调尖叫的声音被更大的人声淹没。
救护车凄厉的笛声由远及近！
哗啦——！
一辆急救后门猛地拉开，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轰然倒灌进本已浑浊的空气！担架上抬下来的林小鹿额头包扎着厚厚纱布，渗出暗红的血迹。她失血惨白的小脸上满是泥污，眉头因疼痛紧蹙，被雨水浸透的长发粘在颊边，整个人裹在冰冷的医用毯子里不断发抖，牙齿格格打颤。紧随其后的是另外几个车祸伤员，身上盖着血迹斑斑的雨布。现场混乱得如同炼狱。
“C3准备！脑震荡合并多处软组织挫伤！准备输液！”护士长嘶哑着嗓子指挥。
萧天南如同一个被泥水泡发的灰色影子，安静地伫立在急诊大厅最混乱的暗角。他佝偻的背几乎贴着冰冷湿滑的瓷砖墙壁，那件廉价保安服袖口在车祸中撕裂了几道口子，露出虬结肌肉上几处青紫的撞击瘀痕，沾染的泥水顺着裤管滴落在早已被无数污浊脚印踏过的地面。惨白的日光灯管将他额角那个在暴雨中反复冲刷浸染的烟头烫疤映照得分外刺目。周围是人声鼎沸、担架穿梭，他站在那里，却像身处另一个冰冷无声的世界，浑浊的目光穿过慌乱跑动的人群腿脚间隙，死死锁定了刚被抬上一张轮动床的林小鹿。她紧闭双眼的侧脸在灯光下异常脆弱。萧天南那只在车祸中撕裂了掌心、又被雨水冲洗干净的手，此刻紧握成拳，指节青白得吓人。
“让开！让开！”一个戴着护士帽、看不清正脸的瘦小身影推着配药车，在拥挤的人流缝隙中艰难穿梭。车上码放着一排临时配好的注射药瓶，瓶口密封。目标——林小鹿正被迅速推向分诊台旁的C3诊室。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混乱刹那！人群因另一辆救护车伤员大量涌入形成的波峰间隙！
一只手快得像一条贴地游走的毒蛇！从旁边一个抱着断臂大声哀嚎的伤者家属腋下极其隐蔽地探出！那戴着一次性PE检查手套的手指灵巧地一勾、一扣、一换！
林小鹿推床上挂着的、那一瓶刚刚贴好“氨酰基丙氨酸注射液”标签的透明药液瓶，如同变魔术般消失了！
取而代之出现在挂架上、正被推车护士悬挂上去的，是一瓶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无色液体！瓶签依旧是同样的打印体标签、同样的剂量字样——“氨酰基丙氨酸”！
药瓶在灯下晃动，反射着冰冷的光。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手缩回，推药车消失在挤向另一个区域的混乱人流中。仿佛从未停留。
“快！C3床输液！”一个额角冒汗的年轻男医生冲过来接手，接过护士递来的输液管。
林小鹿额头的纱布又被沁出的血染红了一块，她躺在窄小的轮床上，意识有些模糊不清，半睁的眼睛失焦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灯管，偶尔因伤口剧痛而抽气，手无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护士分开她凌乱的湿发，寻找静脉。冰凉的碘伏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护士拿起那瓶刚刚挂上的“氨酰基丙氨酸注射液”，娴熟地排出空气。尖锐的针尖在灯光下闪出一点寒光。
病房厚重的白色自动门向两侧无声滑开。苏璃裹着一件卡其色的羊绒薄毯，脸色有些异常的苍白，脚步略显虚浮地出现在急诊大厅侧后方的VIP通道口。她的视线被前方巨大的混乱漩涡吸引，目光扫过担架、血迹、痛苦扭曲的面孔、奔走的身影……最终穿透混乱的人群缝隙，精准地落在最角落那道佝偻沉默的灰色背影上——萧天南。他几乎没动，像一尊泥塑，只有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苏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C3床，林小鹿！那张苍白染血的小脸刺痛了她的眼睛。
苏璃下意识地想走向那个角落，但脚步却像灌了铅。那雨夜公交站台阴影下爆发的非人力量，按塌合金支架的手，秦家灵堂里跪在死尸前死死攥拳的沉默……无数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冲撞撕扯。她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仿佛与喧嚣隔绝的背影。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一种莫名的眩晕感让她微微晃了一下，抬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
就在这一晃神的刹那！
苏璃的视线无意中扫过C3床旁边——男医生正准备给林小鹿注射的输液瓶！那护士正低头撕开一次性注射器包装袋，瓶身微微倾斜，无色的药液轻轻晃动……
苏璃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
不对！标签！那瓶“氨酰基丙氨酸”的标签！虽然字体打印大小一模一样，但标签边缘——贴歪了！打印体的“酰基”两个字，稍微超出了蓝色底纹框的边缘！
一个极其细微的错位！
这是医院严格无菌操作流程里绝不可能出现的低级错误！
剧烈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苏璃的心脏！她猛地抬头想喊！
噗！
针尖已然刺破林小鹿白皙的手背皮肤！
透明的药液顺着导管，带着死亡般的冰冷，开始流向少女脆弱纤细的血管！
来不及了！
“住手！”苏璃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尖锐地刺破混乱！然而她的声音却被近在咫尺又一辆救护车推来的重伤员惨嚎瞬间淹没！
“快！准备肾上腺素！他快不行了！”急救医生对着刚推进来的伤员狂吼！人声更加鼎沸！
苏璃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天灵盖！她强撑着晕眩，死死看向林小鹿手背上的针管！
滴答…滴答…
无色药液稳定地滴落、汇入静脉。
林小鹿似乎并无剧烈不适，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有些莫名的冷。
但苏璃的心却沉到了冰点——错了！绝对换过了！那是什么？！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下。
就在苏璃惊魂未定、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眩晕而摇晃不稳时，苏美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带着一阵价格不菲、却冰冷刺骨的香气。苏美玲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完美无瑕的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苏璃因为恐惧和眩晕而冰凉颤抖的胳膊上，手指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收紧！力道大得让苏璃痛得几乎闷哼出声！
“小璃啊，脸色怎么这么差？”苏美玲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其夸张的关切，清晰地在苏璃耳边响起，“都是被这车祸吓的吧？哎，你这打小体弱，怎么经得起这种折腾？来，妈在这儿，别怕！”她的话语充满了母性的“担忧”，那张妆容精致到完美的脸上却毫无暖意。她的手臂如同一条冰冷的锁链，以一种绝不容拒绝的姿态，强行扳着苏璃的身体，将她死死“按”进旁边准备好的、冰冷的医院塑料椅里！力道蛮横霸道！
“妈！”苏璃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苏美玲看似安抚、实则完全禁锢的手势死死压制在座位上！她眼睁睁看着男医生仔细调整了林小鹿手背上的针头位置，确认液体流速正常后，在病历夹上迅速记下了药名和时间。那瓶贴歪了标签的药，正在一滴一滴地注入少女的身体！苏璃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拧动！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无形巨网缚住的窒息感让她几近窒息！
就在苏璃被苏美玲强行按住、无法动弹，视线因惊怒和眩晕而模糊混乱的瞬间！
急诊大厅入口处。
萧天南那双原本死死锁定林小鹿病床、凝固如铁的目光，骤然偏转了极其细微、却如同精密雷达校准般的角度！
视线穿透攒动的人头缝隙！
瞬间钉在远处推着配药车、正向西侧走廊尽头员工通道快步移动的那个瘦小护士身影上！
就在刚才！这个护士在经过大厅中央最混乱的几秒钟时，推车的速度有过极其短暂、不足一秒的迟滞！身体也有一个微小的、近乎本能的向内侧护药的姿势！
是他！（？）
目光如同无形的狙击子弹！
萧天南佝偻的身躯在原地没有丝毫预警征兆地动了！
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如同一个被骤然解开锚链的灰色幽灵，以一道匪夷所思的角度，贴着墙壁、人群的阴影边缘，在喧嚣至极的急诊大厅里，如同一条在湍急河底潜行的鲨鱼！无声无息，却又快得只留下视网膜上一道模糊的拖影！一步踏出，溅起的泥点撞在别人裤脚尚未坠落，人已消失在另一片混乱的屏风后！速度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目标：那个推车即将消失在员工通道门后的瘦小身影！
苏美玲完美无瑕的脸上，那双经过拉皮手术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深处，清晰地倒映着萧天南身影消失的方向。冰冷的眸光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着一粒被风吹走的尘埃。
“医生！医生！我爸不行了！快看看啊！”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崩溃的哭嚎声震耳欲聋！
几个医护人员被瞬间吸引围拢过去。
苏美玲眼中寒光一闪！
她死死“搀扶”着苏璃，另一只藏在限量鳄鱼皮包里的手瞬间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印着“病危通知书”抬头的打印文件“啪”地拍在她旁边一个刚有空闲的男实习医生的金属记录夹板上！力道之大，拍得夹板差点脱手！
同时，一个冰冷坚硬、钢笔头一样的硬物，隔着苏璃的羊绒薄毯，极其隐蔽、却精准无比地深深戳刺在她手臂上的某个穴位！
苏璃只感觉半边身体骤然一麻！被刺穴位的酸、麻、痛瞬间混合爆发！咽喉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眼前一阵剧烈的眩晕！视野瞬间如同被强光灼烤过，旋转模糊！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轰鸣的白噪音！
“王医生！王医生！快！”苏美玲的声音盖过喧嚣，带着一种哭腔般的“焦急”，响彻周围区域，“快！我女儿！刚才受了惊吓！低血糖犯了！人都站不稳了！快扶她躺下签字！”她把苏璃被半麻的身体强行往下按！
实习医生被苏美玲的气势和那张突如其来的“病危通知书”砸懵了！他根本没仔细看文件抬头写的是什么——上面赫然印着林小鹿的名字和急诊号！以为是苏美玲慌忙中递来的自家女儿家属文件！他瞥了一眼被按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似乎随时会晕倒的苏璃，又看了一眼“焦急万分”的苏美玲，下意识地以为真的是苏璃需要紧急处置！
实习医生慌忙拿起笔，根本没注意到文件下方家属签字栏旁边极小的预设打印字：“患者（林小鹿）……”
“苏小姐！低血糖很危险！快，您按个手印我们先处理！”实习医生在苏美玲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逼视下，在指定位置旁点了点。旁边护士也慌忙递过来一个便携式指纹采集器。
苏璃努力地想凝聚视线，想看清眼前晃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眩晕和半身麻痹让她的思维如同浆糊！身体本能地被苏美玲冰冷的手强行牵引着！大拇指被压上冰凉的油墨印台！然后被按在文件下方家属栏旁边的空白处！她甚至能感觉到苏美玲抓着自己手指时那刻意压制、却足以粉碎骨节的恐怖指力！
清晰的红色指纹印在了冰冷的纸张上。
旁边，电子采集器无声记录下指纹生物信息。
下一秒！
苏美玲以远超关心的、近乎粗暴的拉扯力道，将苏璃软倒的身体猛地拽起！另一只手迅速“抢”过那张带着新鲜指印的文件，飞快地折起塞进自己包里！她的动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谢谢王医生！我们马上带她去输葡萄糖！”苏美玲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强行拖拽着几乎要瘫软昏厥的苏璃，迅速撤离这片区域！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C3病床上正在接受滴注的林小鹿！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道具！
苏璃的视野在剧烈旋转的眩晕中掠过林小鹿的病床。就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的视网膜捕捉到输液架上那微微晃动的药液标签，被头顶惨白的灯光映照出极淡的反光——
标签背面的纸质，在边缘处似乎透出一点点……无法完全被正面蓝色油墨覆盖的……深黑色不规则图案墨影？像是某种暴力撕毁重贴时留下的底层残迹？
西侧员工通道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合拢前的缝隙里。
萧天南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在门彻底关闭前的最后一秒，幽灵般闪入！
门在身后合拢。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墙角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泛着惨淡的光。方才推着配药车的瘦小“护士”正站在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的“医用垃圾处理间”门前！白色的护士装下摆已经被脱下卷起塞进后腰，露出内里紧身的黑色战术T恤和迷彩长裤！他动作极其迅捷，正快速处理着手上的白色护士手套！脸上的简易口罩也被扯掉一半！
感应到身后压迫力骤临的危机！
黑衣人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没有半分回头观察的犹豫，右手猛地探入垃圾清理车的铁格夹层！寒光一闪！一柄造型怪异、前端如同鹰嘴般带钩的特种合金匕首如同毒蛇出洞，带着致命的破空锐啸，直刺后方追兵心口！左手则反手去拉身后垃圾处理间的门把手！动作一气呵成，狠辣精准！
垃圾处理间门被猛地拉开！一股浓烈的血腥、药物残渣和化学消毒水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里面隐约可见层层叠叠堆放的黄色锐器回收桶和黑色医疗废物垃圾袋！
鹰爪匕首尖啸刺至！
萧天南的身影鬼魅般出现！面对足以洞穿装甲的突刺，他没有任何格挡或闪避的姿态！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吹起的破麻袋！不偏不倚地向着匕首刺来的轨迹……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噗嗤！”
沉闷的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
匕首的鹰嘴勾尖没入了萧天南左肩靠下的位置！撕裂了那件早已破败的保安服！但刺入深度却诡异地停滞了！仿佛撞上了一块无形的钢锭！
那黑衣人眼中的狠厉瞬间转为惊骇！他感觉到匕首尖端传来的不是肌肉的撕裂感，而是撞上了某种无法刺穿的坚硬核心！没等他想明白这怎么可能！
萧天南贴身上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沾满灰尘泥泞的左手五指，如同早已锁定了猎物的猛禽利爪，快得在昏暗灯光下只留下一抹灰影！并非攻向匕首主人的要害，而是精准地、极其自然地从黑衣人因突刺动作而抬高的右手腋下穿过——目标是对方腰间别着的一个半透明的硬塑收集管！
在那根硬塑管的顶端，赫然卡着一瓶卸掉了标签、只剩瓶身的……空玻璃药瓶！
目标：玻璃瓶！
指尖触碰瓶身！
就在萧天南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空瓶的瞬间！
黑衣人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狞恶！他不管还刺在对方身上、被未知力量死死卡住的匕首！左手猛地回拉、抓住垃圾处理间的厚重金属门框！整个人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借助回拉之力，身体像被橡皮筋拉回般向处理间内撞去！同时紧攥着那个收集管的手肘狠狠向后顶向萧天南的胸腹！竟是想将对方连带那只收集管一起撞进堆满致命医疗废物的垃圾间同归于尽！
砰！
萧天南的指尖终究慢了千分之一秒！在撞上门框前的瞬间仅仅扫过了收集管的边缘！
玻璃空瓶被那巨大的冲力震得脱手飞起！旋转着砸向堆满尖锐注射器桶的角落！
与此同时！萧天南的右手如同早有预料，在他身体即将被顶进垃圾间、左手被撞偏的同一毫秒！极其自然地顺着被顶撞的轨迹向下、向内一切！
噗嗤！
掌缘精准地切在黑衣人后腰肾区的位置！位置刁钻！力道凶狠如铁！
“呃啊！”
黑衣人如遭电击！全身剧震！所有力量瞬间散架！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软肉袋，被撞进垃圾间的惯性狠狠掼向那堆叠的黄色锐器桶！身体砸在坚硬的塑料桶壁上发出沉闷巨响！瞬间被废弃针头和各种污物掩埋，再也动弹不得。
噗！
那被撞落的空玻璃药瓶重重砸在一个装满废旧针头的黄色塑料回收桶边缘！瓶身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没有彻底碎裂！它弹跳了一下，打着滚落向垃圾间深处污水汇集的下水道入口边缘！
萧天南看也没看垃圾堆里悄无声息的“护士”，他的身影在打斗瞬间被垃圾间的黑暗和刺鼻臭气吞没。那双如同千年冻土的眼眸瞬间锁定了那个滚落至下水道口的药瓶！
三步！
无视脚下尖锐的医疗废物和滑腻的污垢！如同死神踏过尘埃！
灰影闪过！
沾满泥污和灰尘的廉价保安皮鞋，如同碾碎蟑螂般，无一丝犹豫地对着那布满裂纹的空瓶瓶身——
狠狠地踏了下去！
喀啷——噗嗤！
极其沉闷又破碎的碎裂挤压声！
在垃圾处理间刺鼻的恶臭背景音中并不起眼。
那只鞋底覆盖着厚厚污泥的脚在瓶身碎裂的瞬间，以一种精准到恐怖的角度，极小幅度地碾转了一下！
当鞋底抬起时。
那个足以容纳20毫升药液的厚壁玻璃小瓶，连同内部残留的几滴不明成分的液滴，已经彻底消失。
原地，只剩下鞋底残留的一圈极其细微、混在污泥中的、几乎分辨不出的透明与墨绿色的玻璃粉末晶屑。碎片被恐怖的物理力量碾磨成了分子级的尘埃，混杂着鞋底的污泥和周围的化学污渍，再无任何提取和分析的可能。
萧天南缓缓收回脚。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过垃圾间地面，最后落在污水格栅入口处。那里，一小片边缘带着特殊热封贴痕迹的、被撕下来的药瓶标签残角，正湿漉漉地贴在一个黑色医疗废物袋上。标签残角大部分已被撕毁，但在被污水浸透的一处边缘，还能看到模糊的小半个黑色Logo——一只被线条勾勒得极为抽象的、断了一只翅膀的蓝色鸟。
幽暗的灯光下，那半边蓝色翅膀和半个模糊的“鸟”字旁，印刷体字母艰难地扭曲着，隐约可辨：
[ ……ue La…… ]
蓝雀实验室（Blue Lark Lab）！
蓝雀！
那个被萧天南在秦骆尸检数据中捕捉、又在国际刑警破获器官走私案新闻中反复出现的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毒瘤纹身！
冰冷的脚步声敲打着寂静的医院走廊地板。苏璃在两名护士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向VIP诊室。低血糖的眩晕感依然强烈，视野模糊，伴随着阵阵耳鸣，脚步如同踩在云端。苏美玲拿着那张签署文件和记录了指纹的表单，紧随其后，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志得意满的弧度。
经过巨大的落地观察窗时，苏璃努力聚焦视线，无意识地向外望去。
窗外，夜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城市。
在遥远城市彼端，那片刚刚被消防车彻夜洒水稀释降温的废弃工厂深处，在暴雨形成的浑浊湍流沟壑里，无人察觉的角落，几缕附着在扭曲钢架上的幽蓝色粘稠物质残渣，正被冲刷、稀释，化作一道道细微不可见的荧光溪流，悄无声息地汇入更加庞大的城市污水洪流系统……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碎裂开来，像无数爬行的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