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锦城艺术学院琴房大楼的最高层,偌大的演奏厅被最后一缕熔金般的夕阳浸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校园下沉式的花园,树影婆娑,光影斑驳。林小鹿独自坐在舞台中央,如同一株幽静的兰花。她身前是一把形制古朴、色泽沉郁的伏羲式古琴,琴身泛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她的指尖悬于七弦之上,即将抚响《高山流水》的第一个散音。夕阳的余晖在她低垂的长长睫毛上跳跃,在她挺秀的鼻梁旁投下柔和的阴影,一切安静得如同定格的水墨画。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刚刚脱弦而出,纯净如山涧溪流。
就在这万籁俱寂,琴音初绽的瞬间——
“砰!!!”
不是琴音的震颤,而是带着死亡戾气的、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演奏厅靠近外侧的钢化玻璃幕墙瞬间炸裂!蛛网状的裂纹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紧接着是瀑布般的碎裂坍塌!
一点高速旋转的炽红火星,破开空气,带着尖啸,直奔林小鹿那如象牙般光洁白皙的侧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小鹿只感到一股死亡的飓风迎面扑来,思维甚至来不及反应惊骇。她全身的感官在死亡威胁下被迫开到了极致。她甚至能看到空气中被破开的气流形成的、诡异的透明纹路,以及那枚旋转着的、冰冷的黄铜弹头瞬间占满了整个视线的狰狞倒影!
极度的惊恐冻结了呼吸和动作。她只能本能地、毫无技巧可言地向后猛仰身体!身体失去平衡,手臂撞到身前的琴桌。
那张古老的桐木琴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连带着桌上的古琴猛地向她怀中倾斜!
就在弹头距离她右颊肌肤不足一寸的刹那——
“锵——嗡!!!”
一声极其尖锐、爆裂的金属嘶鸣骤然炸响!
那枚致命的穿甲弹头,精准无比地撞入了古琴底部!琴腹中似乎并非空腔,而是在极其坚硬的材料上爆开了一团刺目的火光!
千钧一发之际,古琴底部一块不起眼的、严丝合缝嵌入琴木内部的暗金色金属板——一块厚度惊人、表面布满了特殊减震刻槽的钛合金音板——悍然迎上了这颗毁灭之星!
火星四溅!动能瞬间被扭曲、分解。坚硬的合金音板在子弹的暴力轰击下凹陷、扭曲、撕裂,但那凝聚了毁灭力量的高速旋转弹头,也在这前所未有的刚性屏障面前被硬生生撞得偏离了方向,改变了它的致命轨迹!
它没有贯穿,而是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尖啸后,碎裂开来!
一大块变形的铜芯如同恶魔的獠牙,带着恐怖的动能,擦着林小鹿猛然后仰的右脸颊边缘飞掠而过!
“嘶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入耳。滚烫的灼热感瞬间从右脸颊下方传来,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温热的液体顺着颈部的曲线滑下,带着铁锈般的腥味。剧痛稍后才排山倒海般涌上大脑,痛得她眼前发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抱着怀里的古琴和撞翻的琴桌,一起重重摔倒在地毯上。那张救了她性命的古琴琴面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琴弦崩断,七零八落。
右脸颊靠近下颌处,一道刺目的、细长的血痕赫然在目,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苍白的脸颊。
“小鹿——!!!”
一声撕心裂肺、几乎破音的暴吼如同平地炸雷,从演奏厅的侧后方炸开!
站在角落阴影里、仿佛被整个演出厅遗忘的保洁工萧天南,那副平凡而木讷的面具在子弹撞碎玻璃的千分之一秒内就彻底粉碎!滔天的杀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喷发!恐怖的劲气以他为中心瞬间爆开,身边散落的几张琴谱被震得狂舞纷飞。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如同点燃了地狱业火的金红熔炉,翻滚着足以焚毁世界的暴怒与狂暴!
目标:对面音乐学院旧楼的顶层!
萧天南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个近乎消散的残影,人已经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黑色闪电,撞碎了演奏厅另一侧的安全通道门!沉重的防火门如同被炮弹击中,金属铰链瞬间崩断扭曲!门板打着旋飞了出去!
旧楼顶层平台。
一个穿着宽松便服、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正慌乱地将一杆几乎有半人长、散发着冰冷硝烟味的超重型狙击步枪——巴雷特M82,如同拆卸玩具般飞快地分解、装入一只巨大的黑色便携式琴盒内。动作熟练,但此刻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演奏厅里子弹被不明物体弹开那一幕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拉上琴盒拉链,提起这沉重的箱子就要往预设的逃生通道跑。
就在她提起琴盒的瞬间,通往天台的唯一铁门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内部彻底轰飞!扭曲的金属门板如同炮弹般砸在对面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浓重的烟尘中,那道佝偻的保洁身影一步步踏出,如同从地狱裂缝里爬出的魔神。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无限长,一直延伸到杀手的脚下。浓稠得如同实质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水泥,杀手只觉得自己的骨骼和内脏都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濒死的窒息感!
萧天南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杀手和他手里的黑色琴盒,眼中的熔金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每一步落下,粗糙的水泥地面都如同被重锤擂击,留下清晰的、蛛网般的裂痕!他无视了杀手的存在,如同盯着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目标只有那支琴盒里的枪!
杀手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会被瞬间拧断!恐惧压倒了理智,他嘶吼一声,放弃沉重的琴盒,转身就朝平台边缘的钢架翻去!那里有一根速降索!
就在萧天南无视逃窜的杀手,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琴盒拉链的瞬间——
“嗤——!”
又是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破空锐啸!
旧楼下方花园的一处阴影角落,火光一闪而逝!
真正的杀招!双重狙杀!
第二颗同样致命的穿甲弹,目标不再是演奏厅,而是对准了正抱着受伤的古琴挣扎着从地毯上试图爬起的林小鹿!狙击手算准了萧天南追击同伴的空档!冰冷的光点直指林小鹿的眉心!
萧天南浑身如同被寒冰浇筑,熔岩般的怒火瞬间被另一种更加恐怖的寒意替代——那是对他守护之物的再次亵渎与威胁!他肌肉瞬间紧绷,狂暴的力量就要撕开空间阻拦!他不能失手!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颗子弹必须拦下!
然而——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道熟悉的、纤细却带着决绝意味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破碎的玻璃幕墙旁猛地冲出!是苏璃!她不知何时竟也冲到了这琴房大楼,目睹了第一枪的恐怖!
她甚至比萧天南看到第二枪的火光还要快上那么一瞬!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那是对林小鹿安危超越本能的直觉驱动。她以远超自身极限的速度飞扑过去,张开双臂,如同试图拥抱死神的盾牌,用整个后背迎向了那颗洞穿空气而来的、冰冷的高速旋转弹头!
萧天南目眦欲裂!他看到了苏璃扑出的瞬间,看到了那颗死亡的光点!来不及!即使是他,在旧楼顶扑向楼下演奏厅也需要时间!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不!!!
嗡——!
就在那颗穿甲弹即将亲吻苏璃后背的0.01秒内,萧天南身体做出了超越空间限制的动作!他悬在半空强行变向!一道无形的力量骤然凝聚压缩,然后——他伸出了右手!
不是拦截子弹的轨迹,而是直接出现在子弹飞行的路径前方!
在苏璃的肩头与狙击子弹之间!
精准!强硬!不容置疑!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捏碎一个坚硬核桃的声音响过。
时间仿佛静止了。
旧楼顶平台上,准备速降的杀手看到了令他毕生梦魇的一幕:那个如同魔神降临的男人,悬在两层楼之间的虚空之中,他那只布满风霜和老茧、曾握着抹布水桶的右手,正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姿态,稳稳地停在半空。五指箕张,指尖,竟然虚虚捏着一枚尖锐扭曲、仍在冒着袅袅青烟的滚烫铜芯穿甲弹!
指尖与灼热弹壳接触的地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几道细细的鲜血顺着他指关节的粗糙纹路蜿蜒流下,滴落虚空。这伤,却是他在捏碎这枚足以撕裂装甲车的凶器时,强横的力量反噬造成的微末代价。在他身后,苏璃扑到了林小鹿身上,两人滚作一团,万幸无恙。
天台风声呜咽。萧天南缓缓落到演奏厅的破窗边缘,背对着下方相拥的苏璃和林小鹿,背影如同一座沉默肃杀的孤峰。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被他血肉之躯强行捏止下来的致命金属。指尖的鲜血滴落在变形的弹体上,发出轻响。
萧天南的目光,缓缓移向被丢弃在脚下的黑色琴盒。他弯腰,如同拾起一件寻常工具,拉开了琴盒拉链。巴雷特M82冰冷的枪管暴露在眼前。然而,在这足以撕裂天空的重器之下,压着一张巴掌大小、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老式军牌。
军牌上的信息清晰刺目:
【姓名:苏卫国】
【部队番号:……】
【血型:O】
萧天南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针尖刺穿坚冰。他缓缓抬头,冰冷的视线穿透虚空,落在楼下刚刚惊魂未定、撑着站起来的苏璃身上。那是苏璃的父亲!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她失踪多年的父亲……他的军牌怎么会与这杀人凶器一同出现?!如同一个冰冷残酷的笑话,在这血腥的现场砸在他的心上。那双熔金般的眸子深处,翻滚的岩浆瞬间凝固,化为更加凛冽坚硬的玄冰,还有一丝深沉难解的质疑。所有的温情与守护,在这一刻蒙上了一层冷硬的、未知的阴影。
这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高跟鞋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苏美玲带着两个苏家的打手,冲进了狼藉一片的演奏厅。她看都没看女儿脸上的血痕和被砸烂的古琴,目光阴鸷怨毒地锁定在因为扑救被撞得发丝凌乱、正和萧天南隔着破碎的玻璃窗对视的苏璃身上,继而扫过角落里抱着残琴、脸颊淌血的林小鹿。
“好啊!真是情深义重啊!我的好女儿!”苏美玲声音尖利刻薄,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直直戳向林小鹿,“为了这个下贱胚子去挡枪?!苏家白养你了?还有你!”她猛地转向林小鹿,“在学校里不好好拉你那破琴,勾三搭四,狐媚子手段都用到主子身上了?!惹来这种杀身之祸,还想连累我苏家?!”
她越说越怒,胸脯剧烈起伏。突然,她猛地从拎着的限量坤包里抓出一个化妆用的磨砂玻璃瓶,里面装着大半瓶冒着刺鼻白烟的透明液体!
“祸害!贱婢!你和你那破琴都该消失!”
她竟没有丝毫犹豫,拧开瓶盖,手臂猛地一挥!那带着强烈腐蚀酸味的浓硫酸,如同一道透明的毒蛇唾液,朝着林小鹿和她怀中残破的古琴劈头盖脸泼了过去!
“啊——!”林小鹿惊恐地闭上眼睛,下意识抱紧手中的残琴向后退缩。
眼看那毒液就要淋上林小鹿的头顶和琴身!
一只穿着廉价保洁塑料鞋的脚,快得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插在了苏美玲和林小鹿之间,一脚踢开了她旁边那把侧翻在地的备用折叠椅。
“哗啦!”
酸液几乎全部泼洒在了那把金属支架的折叠椅上!强酸瞬间与金属发生剧烈反应,冒出滚滚黄烟,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爆响!金属和织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扭曲、碳化!刺鼻的白烟瞬间升腾而起,弥漫开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味道。几滴飞溅的酸液落在林小鹿的手背上,她痛得倒抽一口凉气,白皙的皮肤立刻红肿起泡。
“啊——我的手!”苏美玲自己也因动作太猛,用力过甚崴了脚踝,加上被强酸反应升腾的烟雾一呛,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看着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折叠椅和完好无损的林小鹿,更是气得面容扭曲,破口大骂:“反了!萧天南!你这窝囊废敢坏我事?!给我砸!把那个小贱人的东西都给我砸烂!看她拿什么勾引人!”身后的打手犹豫着上前。
现场一片混乱,浓烟刺鼻。谁也没有注意到,被萧天南踢开挡下了大部分酸液的折叠椅底下,那被腐蚀得黑黄的地毯残片上,赫然有一小粒先前被萧天南捏碎的第二枚穿甲弹的弹头碎片。碎片一角,一枚极其细微的刻印数字在酸液的侵蚀下若隐若现:【SZ-TG-78432】。那是只有军方顶级材料实验室才会有的特殊编号前缀,后面具体的批次编号虽然模糊,但已昭示了它非凡而血腥的出处。
琴房楼顶的风呼啸着卷走了浓烟和咒骂声,冰冷的军牌躺在萧天南的掌心,军牌上那个名字如同一个带着尖刺的问号,深深嵌入了他的目光深处。而另一处,金碧辉煌的苏家别墅里,一个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定制珠宝保险箱内,一枚由相同编号特种钢打造的精巧胸针,正在丝绒底座上,闪烁着诡异而冰冷的光泽。弹头的来历,军牌的谜题,保险箱里的秘钥……无形的漩涡正张开它冰冷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