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地面硌着陈默的后背,一阵刺痛传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这里既不是749局那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收容区。
不是那间十平米、如今已沦为废墟的出租屋。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难民临时营地,就坐落在曾经的人民广场。
巨大的LED屏幕早已没了往日的光亮。
碎裂的广告牌歪歪斜斜地插在扭曲的护栏旁。
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灾难。
简易帐篷如同雨后疯长的畸形蘑菇,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
将昔日的草坪和步道遮得严严实实。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数日前,陈默没有选择留在749局那座地下堡垒。
他向古博士提出了一个要求:回到地面。
在正式加入弑神组织之前,他需要一些时间,一个过渡,来消化这颠覆他世界观的真相。
古博士沉默了片刻,没有阻拦。
递给他一个特制的通讯器,并告知了一个地址。
这个位于人民广场的最大安置点。
“一周。”
古博士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
“一周后,我们会派专人前来接你。做好准备,陈默。”
于是,陈默回到了这片宛如人间地狱的地方。
他撑起身体,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换上了一套粗糙的灰色难民服,手腕上还戴着那个特制的通讯器。
广场中央,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正竭尽全力地维持着物资分发点的秩序。
人群拥挤推搡着,伸长了手臂,眼中满是对生存物资的贪婪与恐惧。
发放点的救援物资,对于这么多难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没了!今天的份额没了!大家再等等!下一批物资马上就到……”
一个嗓子已经嘶哑的年轻士兵徒劳地喊着。
他的声音瞬间就被更大的喧嚣声淹没。
“放屁!老子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凭什么到我就没了?!”
“孩子饿得哇哇直哭!再给点奶粉!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水!水呢?!两天就给这么一小瓶,够干什么?够谁喝啊!”
“你们当官的肯定贪污了,私藏了物资!拿出来!都给老子拿出来!”
不满的情绪如同火星,在干燥的空气中噼啪作响。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因长时间的等待和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精神几乎崩溃。
她猛地扑向分发点的桌子,试图抢夺仅剩的半袋压缩饼干。
“给我!给我孩子!”
妇女的尖叫划破了混乱的空气。
维持秩序的士兵本能地伸手阻拦。
推搡间,妇女被带倒在地,怀里的婴儿摔在泥水里,发出更凄厉的哭声。
这一幕,如同火星投入滚油,瞬间引爆了人群的情绪!
“打人了!当兵的打女人和孩子了!!”
“畜生!你们和那些怪物有什么区别?!”
“抢!跟他们拼了!不抢都得饿死!”
压抑已久的恐惧!
失去亲人的痛苦!
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人群瞬间冲垮了脆弱的秩序防线。
分发点的桌子被掀翻,米粥桶被打翻,粘稠的液体与泥土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
“操他妈的畜生!还我儿子命来——!!”
不远处,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炸响。
陈默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死死揪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士兵的衣领。
她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对方的皮肉里。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泪水。
只有滔天的怨恨和疯狂,唾沫星子喷在士兵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上。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
枪炮飞机那么多!
怪物来了呢?!
都他妈死哪去了?!
我儿子才十八岁啊!
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眼前被那东西……”
老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年轻的士兵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眼神里有愧疚,有痛苦,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老妇人撕扯。
周围的难民目光麻木地看着,有人冷漠,有人眼中同样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
一个满脸横肉,手臂缠着渗血绷带的壮汉猛地站起来,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指着周围零散维持秩序的士兵。
“老子们交钱养你们!到头来屁用没有!连他妈老婆孩子都护不住!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
人群彻底被点燃了。
绝望和恐惧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溃堤的洪水,瞬间涌向那些代表维持秩序的身影。
“滚出去!给我滚!”
“保护?保护个屁!怪物来的时候你们在哪?!”
“把吃的交出来!把药交出来!你们肯定藏着好东西,自己留着用!”
石块、空水瓶,甚至是一只破鞋,带着难民们积压已久的愤怒和无助,如雨点般砸向附近的士兵。
士兵们下意识地想举盾,却被领头的便装男子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他们咬着牙,用身体组成人墙,默默承受着冲击。
石块砸在防弹背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空水瓶砸在头盔上弹开,泥巴糊满了制服。
他们没有反击,没有呵斥,只有沉默的承受。
陈默站在骚乱的边缘,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能理解难民的愤怒,那种失去一切、被世界抛弃的绝望。
他看到那个被老妇人撕扯的年轻士兵,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但迅速被他用沾满泥污的袖子擦去。
他看到另一个便装人员,被一块石头砸中了额角,鲜血顺着鬓角流下,却只是死死按住伤口,依旧挺直着背脊,挡在情绪最激动的人群前方。
“无能狂怒……”
陈默心中嗤笑,这笑既是对难民的,也是对自己之前单纯想法的。
杀光怪物?
谈何容易。
眼前这些人的愤怒,在真正的恐怖面前,脆弱得可笑。
就在这时。
一辆通体漆黑,明显经过特殊改装的越野车,无声地驶过狼藉的广场边缘,精准地停在了陈默所在的帐篷外。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当初在广场废墟带走陈默的那两名749局特工。
他们依旧身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立领制服,左胸的三弧线眼睛符号显得格外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