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现身,恰似一滴冷水坠入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千层浪。
“瞧!就是他们!那些穿黑皮狗制服的!”
“他们抓人了!我亲眼看见的!那天他们带走了好几个人!”
“他们肯定知道内幕!怪物就是他们引来的!”
“拦住他们!可别让他们跑了!”
愤怒的难民们瞬间调转矛头,嘶吼着涌向那辆黑色越野车和两名特工。
人群愈发疯狂,甚至有人妄图掀翻车辆。
陈默瞧见,那名年轻的特工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如刀,搭在车门上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陈默毫不怀疑。
以对方那鬼魅般的身手,眨眼间就能让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暴徒筋断骨折。
然而,那名为首的特工,只是微微侧身。
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同伴可能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平静地扫视着汹涌而来的人群。
任由泥巴和口水溅落在自己一尘不染的制服上。
任由拳头和杂物如雨点般砸在他的身躯上,始终纹丝不动。
他张开双臂,宛如一堵沉默的墙,将汹涌的恶意与绝望挡在了自己和车辆之外。
“各位同胞,请冷静!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请大家保持秩序,相信国家,相信……”
声音平稳有力,试图穿透这喧嚣的混乱。
“相信个屁!滚!”
回应他的,是更为猛烈的冲击与辱骂。
陈默不再迟疑,分开人群,大步迈向越野车。
他的出现,让疯狂的难民们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那双血红且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以及身上的冰冷煞气。
靠近陈默的人不禁一阵心悸。
特工看到陈默,微微点头,迅速拉开车门。
陈默一言不发,弯腰钻进车内。
车门关闭的瞬间,将外面如地狱般的喧嚣隔绝在外。
车厢内是恒温的清凉,弥漫着一种类似臭氧的味道。
隔音效果极佳,外面的怒吼与哭嚎瞬间化作模糊的背景音。
越野车平稳启动,碾过废墟与杂物,驶离这片绝望之地。
陈默靠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
透过单向车窗,望着外面那些仍在徒劳追打、咒骂车辆尾气的难民身影逐渐变小。
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排副驾驶的特工。
“为什么?”
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
“你们明明能轻易制服他们。
那些普通人,即便是那些士兵,也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
为什么要像沙包一样站在那里挨打?”
特工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地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镜中映出他坚毅却布满风霜的脸。
额角被石块擦破的地方,一丝鲜血已然凝固。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制服他们?用什么?
用我们比他们更快的速度?
用我们比他们更强的力量?
还是用我们研究出来,用来保护民众的武器?”
他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陈默,里面没有愤怒,唯有深沉的痛苦与自责:
“陈默,你看到的,是他们的愤怒与无助。而我们看到的,是我们的……无能。”
“无能?”
陈默眉头紧锁。
“是的,无能。”
特工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749局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守护。
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
无论他们是理解我们,还是憎恨我们;
无论他们是支持我们,还是像刚才那样,恨不得把我们撕碎。”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车厢内稀薄的氧气都吸进肺里:
“红月降临,怪物屠城……这是749局自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是我们所有守夜人刻骨铭心的耻辱!
是我们职责的彻底失守!”
“他们骂得对,打得好!
因为我们确实没有保护好他们!
没有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下那些来自神话的屠刀!
我们的预警不够快,我们的力量不够强,我们的牺牲……还不够多!”
特工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的城市废墟:
“他们的愤怒和绝望,是我们失职的证明。
我们有什么资格反抗?
有什么脸面去制止他们发泄失去亲人的痛苦?”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承受这一切。
记住这份屈辱,记住这份痛苦,记住每一个因我们失职而逝去的生命!”
“然后,带着这份刻骨的耻辱和自责,回到基地,回到训练场,回到对抗界门和怪物的最前线!
变得更强!
直到有一天,我们能真正站在所有人前面,挡下所有灾难。
让他们再也不需要经历这样的绝望和愤怒!
哪怕……那一天需要用我们的尸骨去铺就!”
车厢内陷入死寂,唯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微弱的气流声。
表面上看,是民强官弱的冲突,愤怒的民众向“无能”的官方发泄着滔天怨气。
而在这表象之下,却是官方力量背负着最深沉的失职之痛和守护之责。
他们将民众的愤怒化作鞭策自身的动力。
在沉默中积蓄着足以对抗神话的力量。
陈默靠在座椅上,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特工坚毅而痛苦的侧脸,望着后视镜里那双承载了太多沉重责任的眼睛。
外面难民“无能狂怒”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但车内几乎凝成实质的自责和背负一切的沉重信念,却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被复仇之火填满的心脏上。
古博士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这里,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只有责任,没有荣耀;
只有牺牲,没有凯旋;
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
和黑暗中!
永不熄灭的!守护家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