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罗马的夜,被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恐惧浸透。连续三晚,三起残忍的吸血鬼袭击事件如同瘟疫般在古城的不同角落爆发。受害者无一例外被吸干了全身血液,如同枯萎的皮囊被随意丢弃在阴暗的巷角、废弃的喷泉池底,甚至一尊残破的密特拉神像脚下。手法如出一辙,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冷酷。更令人不安的是,现场残留的黑暗气息古老而纯粹,绝非普通血族所为,隐隐指向某个被唤醒的、强大的源头。

梵蒂冈的穹顶之下,空气凝重如铅。“神圣之焰”猎魔小队的队长雷蒙德·瓦伦丁单膝跪在教皇厅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疲惫与刻骨的愤怒,刚毅的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圣座陛下,” 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沙哑,“夜间的踪迹…皆指向…多米提拉地下墓穴。黑暗的气息…古老而残酷…如同…那个吸血鬼…” 他提及牺牲队员的名字时,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纳斯特端坐于圣座之上,金色的眼眸在烛火映照下如同熔化的黄金,深处却沉淀着冰冷的寒霜。他颈侧的绷带在白色法衣领口若隐若现,绷带下,那紫黑色的烙印纹路正随着雷蒙德话语中提及的“古老气息”而隐隐悸动,带来一阵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麻痹感。歌尔克……他的同族在行动?还是他本尊在幕后操控?

“没有时间犹豫了。” 纳斯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如同圣殿的钟声在死寂中敲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将亲自…与你同去。” 此言一出,连空气都仿佛震动了一下。雷蒙德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荣耀感。教皇亲自参与夜巡猎魔?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纳斯特的目光扫过教皇厅角落的阴影。“歌尔珈修女。”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随行…记录事件。”

阴影如水波般荡漾,歌尔珈修女悄无声息地现身。她依旧裹在朴素的灰色修女袍里,宽大的兜帽遮住容颜,双手捧着一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羽毛笔,姿态温顺恭谨,如同最称职的书记员。“我已准备好,圣座。” 她的声音清冽平静。

雷蒙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让一个修女深入可能爆发激战的地下墓穴?但他没有质疑教皇的决定。

夜色如墨,吞噬了永恒之城的辉煌。纳斯特没有乘坐象征教皇威仪的马车,而是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黑色常服,外罩一件式样简洁、却用金线在领口和袖口绣着微小十字纹章的深红色披风。他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剑鞘上铭刻着圣言的银质长剑——这是教廷圣器“裁决之焰”。雷蒙德和另外四名“神圣之焰”最精锐的成员——手持圣水喷枪的米凯莱、背负银质重弩的保罗、擅长结界祷言的伊格纳齐奥以及行动敏捷的斥候马可——如同沉默的阴影,护卫在教皇两侧。歌尔珈则安静地跟在队伍最后,宽大的修女袍让她几乎融入夜色。

他们如同融入黑暗的溪流,悄无声息地穿过沉睡的街区,避开巡逻的卫兵,最终抵达了位于阿庇亚古道附近、被荒草和岁月掩埋的多米提拉地下墓穴入口。一股混合着泥土霉味、枯骨腐朽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黑暗气息,如同墓穴本身垂死的呼吸,从黑黢黢的入口弥漫出来。

“神之光….引领我们前行。” 纳斯特低声祝祷,指尖在胸前划过十字。一道柔和却无比凝练的金色圣光自他指尖亮起,如同实质的光球悬浮在他身前,驱散了入口处浓重的黑暗,照亮了向下延伸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阶。

雷蒙德率先踏入,沉重的靴子踩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米凯莱和保罗紧随其后,圣水喷枪的喷嘴闪烁着寒光,重弩上弦的机括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伊格纳齐奥低声吟诵着防护祷文,一层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带着微光的圣言屏障笼罩在众人周围。马可如同灵猫般潜入侧翼的阴影。纳斯特居中,圣光如同灯塔。歌尔珈则走在最后,她的脚步声轻得如同不存在,只有那本厚重的笔记本在行走时发出极其轻微的皮革摩擦声。

墓穴内部如同巨兽的肠道,错综复杂,阴冷潮湿。纳斯特的圣光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深处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蝙蝠振翅般的微弱嗡鸣。两侧的壁龛层层叠叠,许多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破碎的陶瓮和散落的骸骨。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描绘着早期基督教符号的壁画,在圣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而神圣。

“这里…” 斥候马可的声音如同耳语,从前方一个岔路口的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紧张,“气味…较新。”

队伍立刻转向。通道变得更加狭窄,空气中那股冰冷的黑暗气息也越发浓郁粘稠,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每个人的皮肤。纳斯特颈侧的烙印纹路搏动得更加明显,传递来一丝……兴奋?还有一丝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感知?他金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突然!“以圣父之名—!” 走在最前面的雷蒙德猛地发出一声暴喝!他手中的圣水喷枪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如同高压水龙般喷射向前方转角处!

嗤——!!!

圣水与黑暗能量剧烈碰撞的腐蚀声如同热油泼雪!伴随着几声尖锐刺耳、非人般的嘶鸣!

数道黑影如同被惊扰的蝙蝠群,猛地从转角后的黑暗中扑出!它们动作快如闪电,带着腥风,利爪在圣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幽绿的寒光!攻击目标直指手持光源的纳斯特!

“保护!” 伊格纳齐奥厉声高喝,双手猛地合十!笼罩队伍的圣言屏障瞬间光芒大盛,如同一个倒扣的金色巨碗!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吸血鬼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身体在接触到圣光的瞬间冒出丝丝黑烟,发出痛苦的尖嚎!但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从头顶的通风口、甚至从腐朽的壁龛骸骨堆中蜂拥而出!它们显然在此埋伏已久!

“右侧敌袭!” 保罗沉稳的声音响起,重弩发出“嘣”的一声闷响!一道银光撕裂黑暗,精准地贯穿了一只试图从右侧壁龛扑出的吸血鬼头颅!那吸血鬼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作一团燃烧的黑色灰烬!

“圣焰!” 米凯莱怒吼着,圣水喷枪横扫,灼热的圣水如同鞭子般抽向左侧涌来的黑影!被淋中的吸血鬼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如同蜡烛般融化!

战斗瞬间爆发!狭窄的通道内,圣光闪耀,银矢破空,圣水嘶鸣!吸血鬼的尖啸、利爪刮擦岩石的刺耳噪音、圣言屏障承受冲击的嗡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死亡的交响!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和黑暗能量被净化的甜腥气味!

纳斯特如同风暴的中心,岿然不动。他并未立刻出手,金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局,寻找着指挥这些低阶血族的源头。他的圣光如同灯塔,不仅提供照明,更持续地压制着吸血鬼的力量,削弱着它们的速度。颈侧的烙印纹路疯狂搏动,歌尔克那边传来的感知变得混乱而狂暴——有嗜血的兴奋,有对圣光的厌恶,还有一丝……冰冷的戏谑?仿佛在欣赏这场由他导演的杀戮戏剧!

就在这时!

一道比所有同类都要迅捷、都要阴险的黑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纳斯特侧后方、一个被众人忽视的、堆满碎石和腐朽木料的坍塌壁龛中滑出!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一双闪烁着狡诈绿光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纳斯特毫无防备的后心!它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凝聚着足以洞穿钢铁的黑暗力量,直刺而出!

纳斯特的圣光感知瞬间捕捉到了这致命的偷袭!但就在他调动力量转身防御的刹那——

“啊——!”

一声带着惊恐的、属于年轻女性的惊呼,自身后响起!

走在队伍最后、一直保持着温顺沉默的歌尔珈修女,仿佛被通道地面的湿滑苔藓或战斗掀起的碎石绊倒,身体一个踉跄,“惊慌失措”地向前扑倒!她摔倒的位置、角度和时机,都“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她正好撞在了那只从侧后方偷袭纳斯特的吸血鬼冲锋路径上!

那吸血鬼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它的全部心神和力量都锁定在纳斯特的后心,根本来不及变向或收力!歌尔珈“笨拙”扑倒的身体,如同一个突然出现的障碍物,恰好挡在了它与纳斯特之间!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钝器击打皮革的声响!

吸血鬼那凝聚着恐怖力量的利爪,没有刺中纳斯特的后心,却狠狠抓在了歌尔珈的肩膀上!锋利的爪尖瞬间撕裂了灰色的修女袍,带起几缕破碎的布料和……几滴近乎透明的、在圣光下几乎看不见的微小血珠!

“呃!” 歌尔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前翻滚,正好滚到了纳斯特的脚边!她手中的笔记本和羽毛笔脱手飞出,掉落在湿冷的石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只偷袭的吸血鬼也懵了!它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对于教皇纳斯特而言,已然足够!

“深渊之物!” 纳斯特的怒喝如同惊雷!他猛地转身,甚至没有拔剑!金色的眼眸中圣光暴涨!他左手并指如剑,一道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圣光构成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光矛,如同神罚般从他指尖迸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嗤——!!!

圣光之矛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只偷袭吸血鬼的胸膛!那吸血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瞬间被炽烈的金色圣焰吞没!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化作一缕袅袅升腾的、带着硫磺恶臭的黑烟,彻底湮灭!原地只留下一小撮焦黑的灰烬。

通道内的其他吸血鬼仿佛被这雷霆一击震慑,攻势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雷蒙德等人抓住机会,圣水与银矢交织成死亡之网,瞬间将残余的吸血鬼净化殆尽。战斗结束得如同开始时一样突兀。狭窄的通道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圣光屏障消散的微弱嗡鸣,以及……歌尔珈修女压抑的、痛苦的抽泣声。

纳斯特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圣光在他周身缓缓收敛。他金色的眼眸,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缓缓垂下,看向倒在自己脚边、肩膀染血、显得无比脆弱狼狈的歌尔珈。

她的兜帽在摔倒时滑落了一部分,露出了小半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几缕汗湿的银灰色发丝(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浅棕色)贴在额角。肩膀处的修女袍被撕裂,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肤和几道深可见骨的、正渗出近乎透明液体的可怕伤口!那伤口边缘没有丝毫泛红或肿胀,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如同被冻伤。她的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在圣光下如同水光),眼神充满了惊恐、痛苦和无助,像一只受惊的幼鹿。

“圣座…” 她发出带着哭腔的、气若游丝的低唤,试图挣扎着起身,却因肩膀的剧痛而再次跌倒在地,那姿态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雷蒙德、米凯莱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充满了关切和后怕。雷蒙德更是单膝跪地,想要查看歌尔珈的伤势:“修女!” “感谢主…”“你替圣座挡下了那一击!”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感激,显然将这当成了舍身护主的英勇之举和纯粹的意外。

纳斯特却沉默着。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地锁定在歌尔珈肩膀的伤口上。那青灰色的、毫无血色的伤口边缘,那渗出的近乎透明的液体……这绝非人类被吸血鬼利爪所伤应有的样子!吸血鬼的爪牙带有强烈的黑暗毒素和腐蚀性,人类的伤口会迅速发黑、溃烂、血流不止!而不是像这样……如同被冻坏的瓷器裂开!

更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冰冷的是,就在歌尔珈被利爪撕裂肩膀的瞬间,他颈侧的烙印纹路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混合着刺痛与冰冷愉悦的悸动!同时,一股无比清晰的、带着浓烈警告意味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顺着烙印的链接,如同无形的箭矢,精准地射向了那只偷袭的吸血鬼!那杀意如此纯粹而恐怖,以至于让那只吸血鬼在湮灭前的瞬间都流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那不是意外!那是精准到毫秒的操控!是歌尔克用这具“歌尔珈”的皮囊,上演的一出“舍身救主”的戏码!他用自己的“伤”,既除掉了那个可能暴露更多信息的鲁莽同族(警告其他血族闭嘴),又完美地巩固了自己在“神圣之焰”队员心中“无辜、勇敢修女”的形象!而那道警告的杀意,更是赤裸裸地展示给纳斯特看——他能救,也能杀;他能伪装,也能掌控一切!

纳斯特看着雷蒙德等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虚弱”的歌尔珈,看着她低垂的眼帘下那抹一闪而过的、冰冷而妖异的光芒(只有他能捕捉到),感受着烙印传来的、那混合着痛苦表演与计谋得逞般愉悦的冰冷感知……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腰间的“裁决之焰”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底那更深的寒意。

无声的警告,已然发出。在这圣光与暗影交织的地下墓穴,恶魔的舞步,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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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话说,由于到现在作品阅读人数寥寥无几,所以作者感觉是文字的问题,以后不会在会拉丁文对话,愿以后的读者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