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晚上下班时间。
大杂院一共五户人家。
但家家户户都有五六个人住,所以也二三十号人呢。
此时无论是做饭的还是吃饭的,都被惊动了,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
院里的一大爷,是退伍老兵,据说曾经还是个营长,在院里可谓是德高望重。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当兵,一个在当公安。
所以一大爷在这个院里,可谓是地位崇高,自然住的是正房。
此时他从屋里走出来,虽然已经60多岁,却已经腰杆笔直,精神矍铄,一张国字脸往那一摆,不怒自威!
二大爷住的是东厢房,他没什么特殊背景,但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见多识广,能言会道,大家有事儿也都喜欢请教他,所以凭借着阅历也成为7号院的二把手。
随着二老走出来,他们各自的儿媳、孙子也赶忙搬着凳子给俩人坐下。
倒座房住的是一家四口,家里主事的是个中年男人,叫王德全,也在车床厂上班,这会儿端着一碗炸酱面就出来了,乐呵呵的看着。
后罩房住的是从东北来的一家三口,一个老婆婆主事,因为经常跟人吵架干架且没输过,所以人送绰号‘虎三婆’。
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年纪不小了,但小两口没孩子,原因不明。
此时虎三婆也带着儿子儿媳出来看热闹。
这个当婆婆的可是狠,儿子要给她搬凳子,她一瞪眼,儿媳妇慌忙就抢过凳子给搬过来了,还又跑回去给母子俩端来饭,训的跟丫鬟似得。
周围人见到后,全都很无语。
尤其是其他三户人家的媳妇,更是全都直翻白眼,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个这样蛮横的婆婆。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刘建国才慢悠悠出来。
他不是为了拿一把儿,摆摆谱什么的,而是刚给媳妇弄睡着。
不然牛春红听到接下来的事情,必然会出来阻拦。
刘建国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老大这个逆子彻底逐出家门!
不过等他出来扫视一眼,就发现刘芝华果然没出来,而是趴在窗口那偷看。
很好,家里有事儿你不管,那有好处你也别占!
而张民富就站在院子里,被所有人围观。
见到刘建国出来了,他立刻喝道:“刘建国,我要跟你分家!”
此话一出,大杂院所有人都皱眉。
分家很正常,像刘建国这种有俩儿子的,分家那就更正常了。
毕竟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个儿子本来就没法平衡,所以只能分家自己过自己的,也省的磕磕绊绊。
可分家就分家,你直呼自己老爹大名,这就太混蛋了吧?
一大爷也是从军多年,脾气一点就炸,对刘建国喝道:“分家的事儿我可以主持,但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你给我抽这小子十个大耳刮子去,让他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其他人都非常赞同的点点头。
有的是同样看不过眼。
有的则是单纯想看热闹。
张民富脸色微变,惶恐的退后,想要跑。
二大爷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后者会意,立刻挡住张民富的去路。
不过就在众人期待的时候,刘建国却说道:“抽大耳刮子就免了。”
一大爷气得不轻,骂道:“老子知道你丫心善,但教育孩子不能心慈手软,这小混蛋你就得打……小刘你干啥?”
刘建国从院里的槐树上,掰下一截树枝。
木质粗细,一米多长,很多分叉,甩起来跟鞭子似得唰唰作响。
随即,刘建国望着一大爷笑道:“用手打脸,那我不也疼吗,所以就用这个。”
一大爷等人顿时神色微妙。
不儿……这老好人什么时候这么狠了?
张民富也吓一跳,想要后退,却被二大爷的儿子拦住去路。
二大爷的儿子是轧钢厂的工人,五大三粗,跟尊门神似得。
张民富不敢得罪,但他早上刚挨了揍,现在还疼的厉害呢,可经不住打了,所以激动之下连忙喊道:“刘建国,你不能打我,我现在是破烂张的儿子,我都改名叫张民富了,你敢打我,我就报公安抓你!”
听到这话,院子里人更是震惊无比。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等人集体发神经,都不敢相信张民富能说出这话来。
而倒座房的王德全则是兴奋的眼神放光。
谁说男人不喜欢八卦?
尤其是车床厂六级钳工的八卦。
一直就嫉妒刘建国比自己工资高的王德全,此时可算是挺直腰杆。
他认为自己抓住了刘建国的把柄!
刘工,你也不想让儿子换爹这件事被人知道吧!
刘建国没理会众人的心思,狞笑一声冲上前,使劲儿抽了下去。
管这不孝子说什么呢,先出出气再说!
张民富下意识的捂住脸。
啪!
柔韧的树枝抽在张民富身上,旧伤加新痕,疼的他嗷嗷大叫,叫声之凄惨,跟公驴要下崽儿一样,听着就疼!
毕竟老话说得好。
粗打头,细打背,神仙也喊哎呦喂。
更何况此时刘建国带着前世的仇,今世的恨。
那包耗子药有多苦,他下手就有多狠!
换爹这件事让他有多丢脸,他使劲儿就有多大!
伴随着清脆的啪啪声,刘民富叫的让整条胡同都听见了。
因为大杂院的门关着,外人没法进来看热闹。
但这不影响周围的居民知道是谁挨揍后,纷纷叫好!
这种千年不遇的畜生,就该这么打!
等刘建国感觉气出的差不多了,走到水管旁边拧开水龙头,用嘴接着喝了一大口,这才解了一身燥热!
而张民富则是已经被打的躺在地上疼的直抽抽,哭个不停。
“太欺负人了……我要告你……刘建国我一定要举报你,让你劳改去!”
张民富一边抽噎,一边喃喃自语。
大杂院的邻居们都是一脸不解。
这小子跟他爹有什么仇啊?
一大爷冷笑:“都是前几年留下的病根儿!”
“爹,别瞎说。”一大爷的儿媳妇连忙提醒。
虽然说是风头过去了,甚至已经开始平反,但谁知道会不会再起一阵妖风呢?
刘建国出完气,也是坐在门口青石台阶上,说道:“刘……哦,你现在叫张民富是吧,说说分家的事儿吧。”
本来眼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张民富闻言,立刻强撑着坐起来,瞪大眼睛说道:“我要家里一半的钱,还有这房子我也要一间,我要是再婚的话,你给老三结婚什么规格,我也要一份!”
二大爷正抽着烟,闻言用烟袋锅敲了敲凳子腿,说道:“你丫都换爹了,凭啥要这么多?”
“凭我之前是刘家的长子,凭我在乡下吃了好几年的苦!”
“你们知道我在乡下吃什么吗?吃老鼠肉,吃树根啊,就这还三天饿八顿!”
“那些当地的泥腿子,还欺负我们这些知青,我在那天天挨骂,有时候还挨揍呢!”
“所以我要的这些不多,都是刘家欠我的!欠我的!!”
张民富扯着嗓子哭嚎自己的苦楚。
这倒是让一众人都惊了。
前几年闹饥荒的时候,确实总听说乡下啃树根,还吃土,甚至饿死不少人。
咋这会儿还这样呢?
那要真这样的话,张民富吃这么好几年的苦,一心想要回来也不是错。
谁不想活着啊!
一时间,大杂院的人竟然被张民富忽悠的,产生了一丝丝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