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辰的指尖在两枚戒指上反复摩挲,铜戒的 “李” 字与骨戒的 “瑶” 字在晨光里交叠成模糊的影子。越野车刚驶离医学院家属院,仪表盘突然开始疯狂跳动,时速表的指针在 0 和 120 之间剧烈摇摆,油量表的红线像活物般蠕动,最后定格在七分之一的位置。

“不对劲。” 老周突然指着挡风玻璃,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铅灰色的云层,云层缝隙里漏下的光线在路面上投出七个扭曲的光斑,每个光斑里都躺着个微型的纸人,正随着车辆行驶的方向翻滚。

江辰猛踩油门时,骨戒突然刺入掌心。他低头查看的瞬间,后视镜里的家属院正在下沉,3 栋 7 号的窗口渗出浓稠的黑雾,黑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挥动,像是有人在浓雾里挣扎。而那些路面上的纸人突然直立起来,用朱砂点的眼睛齐刷刷转向车辆,嘴角的弧度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扩大。

“它们在指引方向。” 老周突然抓住江辰的手腕,迫使他看向右侧的岔路。那条被杂草覆盖的小路尽头,立着块歪斜的路牌,“石碑巷” 三个字被苔藓侵蚀得只剩轮廓,边缘却清晰地刻着七个小点,与青铜爵乳钉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越野车碾过及膝的杂草时,引擎发出痛苦的呻吟。车窗外掠过无数模糊的黑影,像是站在路两侧的人影,它们的手臂始终保持着上举的姿势,指尖垂落的丝线在风中纠缠成网,网眼恰好能容纳七个纸人并排穿过。江辰突然发现这些黑影的脚踝都系着银链,链坠与林佩瑶脚链上的骨雕一模一样,只是形状更小巧,像缩小的石碑。

小路的尽头豁然开朗,片废弃的工地中央立着块巨大的广告牌,褪色的画布上印着 “江城新区开发项目 —— 李家巷遗址公园”,照片里的奠基仪式上,七个穿西装的人正挥动铁锹,坑底隐约露出块青黑色的石碑一角,碑面的符号被闪光灯照得发亮,与江辰掌心的图腾分毫不差。

“这里就是李家巷的旧址。” 老周突然指着广告牌角落的日期,“2023 年 6 月 13 日奠基,正好是今天。” 他的话音刚落,广告牌突然发出刺耳的撕裂声,画布从七个角落同时裂开,露出背后斑驳的墙体,上面用红漆画着个巨大的符号,符号中心嵌着七根生锈的钢筋,每根都弯曲成 “七” 字的形状。

江辰刚推开车门,骨戒突然爆发出灼痛。他低头的瞬间,看到掌心的血液正顺着骨戒的纹路爬升,在 “瑶” 字的笔画间汇成细小的血珠,血珠滴落的地方,杂草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在地面上灼出七个冒烟的小洞,洞底渗出黑色的黏液,散发着与青铜器博物馆相同的腐朽气味。

“看那里。” 老周的声音带着颤抖,工地中央的地基坑里,七根露出地表的钢筋正在缓缓转动,每根钢筋的顶端都顶着颗骷髅头,颅骨的眼窝深处闪烁着幽绿的光,与青铜爵燃烧的火焰颜色完全一致。而地基坑边缘的土坡上,散落着无数破碎的瓷片,瓷片拼合起来能看出是个巨大的青花瓷瓶,瓶身上的缠枝纹里藏着无数个 “七” 字。

江辰突然想起古籍部那本《江城志》里的记载:“李家巷地下有七星阵,阵眼为唐代石碑,每三十年自转一周,转则地动山摇。” 他蹲下身抓起把泥土,指尖传来细密的震动感,泥土里混杂着些细小的骨渣,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 与旗袍盘扣的骨质完全相同。

老周突然踩着什么硬物滑倒,他咒骂着捡起脚下的东西时,呼吸骤然停滞。那是块锈蚀的工牌,塑料封皮里的照片已经模糊,但 “江城博物馆” 的字样依然清晰,姓名栏的 “王” 字后面被利器划得粉碎,只剩下右下角的日期 ——1983 年 7 月 15 日,与青铜镜上的刻字完全一致。

“王敬之的工牌怎么会在这里?” 老周的手指突然被工牌边缘划破,血珠滴在塑料表面的瞬间,工牌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汇成个微型的地基坑,七个细小的钢筋模型正在坑内缓慢旋转,顶端的骷髅头眼窝里,钻出七只半透明的小虫,虫背上的纹路组成 “祭品” 二字。

江辰的骨戒突然飞向地基坑。在接触到第七根钢筋的刹那,整个工地突然剧烈震动,七颗骷髅头同时张开嘴,吐出七道黑色的烟柱,烟柱在空中组成完整的石碑虚影,碑面上的符号正在蠕动,最后化作林佩瑶的脸,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做出 “七” 的口型。

“她在提醒我们。” 江辰突然想起博物馆的青铜爵,“七件青铜器虽然归位,但青铜爵的乳钉还在转动。” 他拽着老周冲向越野车时,地基坑突然传来 “咔嚓” 的断裂声,七根钢筋同时向内弯折,在坑底组成个巨大的 “七” 字,字的笔画间渗出汩汩的黑水,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骨戒模型。

越野车的导航屏幕突然自动亮起,地图上的李家巷遗址公园位置闪烁着红光,旁边跳出行小字:“七星归位,血门将开”。江辰刚想关掉屏幕,屏幕突然裂开,七道黑色的液体顺着裂缝爬出来,在仪表盘上组成个微型的八卦图,每个卦象里都躺着个挣扎的人影,最后一个乾卦的位置空着,边缘却刻着江辰的名字。

“去博物馆。” 江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骨戒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戒指里钻出来。他猛打方向盘时,后视镜里的地基坑正在扩大,黑色的潮水漫过路面,那些纸人在潮水中舒展身体,化作七只巨大的纸鸢,风筝线的尽头攥在七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人影胸前的工作正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博物馆的玻璃幕墙在黑色潮水的映衬下泛着冷光。江辰和老周冲进展厅时,发现中央展台的青铜爵正在剧烈震动,爵口的七颗乳钉已经脱落,露出七个细小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伸出根红色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天花板,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网,网上粘着无数细小的骨头渣,正在缓慢编织成石碑的形状。

“它们在重组石碑。” 老周突然指向展厅角落,那里的通风口正在渗出黑色的液体,液体落地后化作七个穿白大褂的人影,他们的手里都捧着块石碑碎片,碎片边缘的血迹在地板上连成串,组成 1983 年考古队的名单,最后一个位置的名字被血覆盖,只能看到 “江” 字的偏旁。

青铜爵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七根红色丝线同时绷紧,网上的骨头渣开始发光,组成个模糊的人形 —— 穿旗袍的女人正跪在石碑前,手里举着枚骨戒,戒面的 “瑶” 字在光芒中流转,与江辰掌心的骨戒产生强烈的共鸣。

江辰的骨戒突然飞离掌心,在空中划过道血色弧线,与青铜爵里的丝线连接在一起。在接触的瞬间,他的脑海里涌入无数陌生的记忆:唐代的守碑人在石碑前献祭,明清的盗墓者被石碑吞噬,1983 年考古队打开石碑时的惊恐表情,林佩瑶在石碑前流泪的侧脸……

“她不是守碑人,是祭品。” 江辰突然明白了,“守碑人世代通婚,生下的第七个孩子必须献祭给石碑,才能镇压底下的邪神。林佩瑶是第七代,她本该在 1986 年被献祭,却被江文山阻止了。”

老周突然翻到爷爷日记的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页上正在自动浮现字迹:“石碑下的是‘七煞’,需用七代血亲的骨血喂养,若中断祭祀,煞将出世,江城化为炼狱。1986 年 6 月 13 日,我目睹江文山将石碑碎片藏于医学院,他说要用自己的血脉替代祭品。”

青铜爵里突然喷出绿色的火焰,将七根丝线烧成灰烬。展厅的地面开始龟裂,黑色的潮水从裂缝中涌出,潮水中漂浮着无数骸骨,每个颅骨的眼窝都对着江辰,仿佛在无声地召唤。七个穿白大褂的人影走进潮水,身体逐渐与骸骨融合,化作七个手持骨刃的鬼卒,骨刃上刻着的 “七” 字正在滴血。

“你逃不掉的。” 为首的鬼卒摘下白大褂,露出王敬之腐烂的脸,“江文山用自己的血肉暂时镇压了七煞,但他的血脉 —— 也就是你,必须完成最后的祭祀。” 他挥舞骨刃指向江辰,“否则,三十年前的李家灭门案,将会在整个江城重演。”

江辰的铜戒突然裂开,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条,是江文山的字迹:“辰儿,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七煞即将出世。我将骨戒与铜戒融合,可暂时封印煞气,但需以李家血脉为引。切记,找到七处石碑碎片,在子时前重新拼合,方能化解危机。碎片线索:医、学、院、图、书、馆、地、下、室。”

纸条上的字迹突然渗出鲜血,在地板上汇成个地图,标记着七个红点,最后一个红点位于医学院图书馆地下室,旁边用红笔写着 “最后一块,也是最危险的一块”。

黑色潮水突然加速上涨,鬼卒们踩着骸骨向江辰逼近。江辰抓起青铜爵掷向为首的鬼卒,趁乱拽着老周冲向消防通道。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回头的瞬间,看到所有的展品都活了过来 —— 陶罐里伸出苍白的手,古尸的眼眶渗出黑血,1983 年的考古工具正在自动组装成石碑的形状。

消防通道的楼梯上铺满了黑色的黏液,每级台阶的边缘都刻着个 “七” 字。江辰数到第二十一级台阶时,骨戒突然刺入脚踝的旧伤,他低头查看的瞬间,发现伤口里爬出七只半透明的小虫,虫背上的纹路组成 “图书馆” 三个字。

“还有七级台阶。” 老周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的手掌按在墙壁上,沾到些暗红色的粉末,粉末在掌心组成个微型的图书馆平面图,地下室的位置被红圈标注,旁边画着个石碑的符号。

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时,管理员正在低头整理书籍,她抬起头的瞬间,江辰和老周同时后退 —— 女人的左眉骨下有颗痣,与林佩瑶和江辰的位置完全相同,而她胸前的工牌照片里,年轻的自己正站在 3 栋 7 号门口,手里举着个黑色的陶罐。

“你们终于来了。” 管理员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她指向墙角的通风口,“地下室的钥匙在第七排书架的《江城考古录》里,第七卷第七页夹着半张地图。” 她的嘴角突然向上弯起,露出的牙齿泛着青灰色,“对了,提醒你们,不要相信镜子里的东西。”

第七排书架前站着七个模糊的人影,他们正在翻阅《江城考古录》,每页纸被翻过的瞬间,都化作纸人飘落在地,背面写着的名字逐渐清晰 —— 都是 1983 年考古队的成员,最后一张纸人的名字是 “江文山”,左眉骨下点着颗红痣。

江辰抽出第七卷时,书本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在他的手掌上汇成个地下室的剖面图,七个房间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最后一个房间的标记是块石碑。第七页的位置夹着半张人皮地图,地图边缘的毛发与老周照片上的黑色纤维完全相同,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另一半在……” 老周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图书馆的挂钟指向十一点,齿轮转动的声音里夹杂着剪纸声,每个书架的阴影里都跳出个纸人,它们的手里都举着微型的青铜器物,在地面上组成个缩小的祭祀阵。

通往地下室的门是道沉重的铁门,门环上缠着七圈铁链,每圈铁链的接口处都刻着 “七” 字。江辰用骨戒触碰铁链的瞬间,链环突然自动脱落,在地面上组成个完整的符号,与江文山纸条上的标记完全一致。

地下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七盏应急灯在黑暗中发出幽绿的光,照亮七个紧闭的房间门,每个门把手上都挂着个纸人,纸人的脸分别是李家七口的模样,最后一个房间的纸人脸上,赫然是江辰的面容,左眉骨下的红痣正在缓慢蠕动。

“最后一块碎片在第七个房间。” 老周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他突然指着地面,水泥地上刻着无数个 “七” 字,每个字的笔画里都嵌着细小的牙齿,像是用无数人的牙床拼凑而成。

江辰推开第七个房间门的瞬间,骨戒突然剧烈震动。房间中央的石台上,放着块完整的石碑碎片,碎片上的符号正在发光,旁边躺着具腐烂的尸体,胸前的工作证显示为 “江文山”,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半块青铜符,符面的符号与老周找到的那块恰好互补。

尸体的胸腔里插着把青铜剑,剑柄上的云纹正在蠕动,剑身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上面刻着的 “七煞” 二字正在渗出黑色的液体。江辰拔出青铜剑的瞬间,尸体突然睁开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团跳动的红光,与青铜爵的火焰颜色完全一致。

“辰儿……” 尸体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右手突然抬起指向石碑碎片,“快…… 拼合……” 他的手指在接触到江辰的瞬间突然化为飞灰,只留下枚小小的骨戒,与江辰掌心的戒指组成完整的 “瑶” 字。

老周突然将两块青铜符拼在一起,符面的符号发出刺眼的光芒,七个房间的门同时打开,里面的石碑碎片自动飞向中央,在空中组成完整的石碑虚影。虚影里,七煞的轮廓逐渐清晰,它的七只眼睛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正缓慢地从石碑中爬出。

“就是现在!” 江辰举起青铜剑,骨戒与铜戒同时飞向石碑虚影,在接触的刹那,他的血脉突然沸腾,掌心的图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无数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炸开:江文山在石碑前埋下青铜符的背影,林佩瑶将骨戒交给婴儿的温柔眼神,李家七口在祭祀中倒下的惨状……

七煞发出刺耳的尖叫,七只眼睛同时射出黑色的光线,击中江辰的胸口。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被抽离,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却在最后一刻将青铜剑刺入石碑虚影的中心。

“以李家血脉为引,以守碑人骨为封!” 江辰的声音响彻整个地下室,骨戒与铜戒突然融入石碑,碎片开始自动拼合,七煞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消散,最后化作七道白色的光点,钻进江辰的掌心,与图腾融为一体。

地下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应急灯的滋滋声在空旷中回荡。江文山的尸体已经化作尘埃,石台上只留下块完整的石碑,碑面上的符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行细小的文字:“七煞已封,血脉不息,守碑不止。”

老周捡起石碑,突然发现背面刻着的名字 ——“江辰”,字迹新鲜得像是刚刻上去的,旁边还有行小字:“下一个守碑人”。

江辰的掌心突然传来刺痛,图腾的光芒逐渐褪去,留下个清晰的印记,像是枚永恒的勋章。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骨戒与铜戒已经消失,只留下 “李” 和 “瑶” 两个字的烙印,在皮肤下隐隐发光。

离开地下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图书馆的管理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左眉骨下的痣与江辰的疤痕完全重合。“恭喜你,守碑人。” 她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透明,最后化作片槐花,落在江辰的掌心。

越野车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江辰打开车窗,风里带着槐花的清香。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烙印,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像是林佩瑶和江文山的手同时放在上面。

老周突然指着手机,博物馆发来的新闻推送显示:“江城博物馆深夜突发意外,1983 年出土的青铜爵神秘消失,现场只留下七朵槐花。” 新闻配图里,中央展台的位置放着七朵洁白的槐花,组成个完整的 “七” 字。

江辰的目光投向窗外,李家巷遗址公园的方向,片新绿正在破土而出。他知道,七煞被封印了,但守碑人的责任才刚刚开始。这场跨越三十年的祭祀,最终以血脉的延续画上句号,而那些关于石碑、青铜和旗袍的秘密,将会永远埋藏在江城的地下,等待着下一个三十年的轮回。

骨戒的余温还在掌心回荡,江辰轻轻抚摸着皮肤上的烙印,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母亲的温柔和父亲的决绝。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再也不会平凡,因为从成为守碑人的那一刻起,他就与这座城市的命运紧紧相连,生生世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