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立于飞船的舷窗前,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这不是寻常夜空的墨蓝,而是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虚无。舱内的微光映在他年轻的侧脸上,那张由金丹力量暂时回溯的十八岁面容,此刻只有一片凝重。他此行的目标,是宇宙尽头一颗被诅咒的行星——端点星,以及它那即将迎来终结的恐怖伴侣——一个垂死的黑洞。
引擎低沉的嗡鸣是这死寂宇宙唯一的背景音。飞船如一枚孤独的银梭,刺破粘稠的黑暗,朝着星图上一个微弱的光点驶去。那光点,便是传说中的端点星。它并非自身发光,而是遥远恒星投来的最后一瞥余晖,在它表面反射出惨淡的灰白,如同巨大墓碑上刻下的墓志铭。
随着距离拉近,这颗行星的诡异轮廓渐渐清晰。它并非圆润的球体,而是被狂暴的引力撕扯得扭曲变形,像一颗被巨力揉捏后又勉强拼合的泥丸。它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围绕着中心旋转,轨道扭曲得令人心悸。它所环绕的,正是那片连星光也无法逃脱的绝对黑暗——一个生命走向尽头的黑洞。宇宙中最贪婪的饕餮,正进行着它最后、也最狂暴的盛宴,连时空本身都被它扭曲、撕裂,在视界边缘形成一圈惨绿色的、地狱般的光晕,那是物质被彻底粉碎前发出的绝望哀嚎。
“黑洞临终…其核心方为至纯…”王欢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舷窗玻璃,留下模糊的印记。夜开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自嘲又执着于“积阳德”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为了那个至死未能完成夙愿的老友,为了那段被泪水浸透的青春记忆,纵使前方是宇宙的坟场,他也要闯上一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对未知的敬畏,对使命的决绝,以及对那即将面对的终极恐怖的本能颤栗。空间之力在年轻的身躯内悄然流转,如同蛰伏的银龙。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危险参数和引力畸变模型,毅然关闭了自动驾驶系统,手动将引擎功率推至极限。
飞船如同一颗逆流而上的彗星,朝着那片吞噬万物的黑暗核心,加速冲去。
飞船越是靠近黑洞视界,那股源自宇宙法则的恶意便越发狰狞。舷窗外不再是静谧的黑暗,而是翻滚扭曲的时空乱流。无形的引力触手疯狂撕扯着船体,坚固的合金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飞船剧烈颠簸,警报灯刺眼地闪烁,合成音的警报冰冷急促:“警告!引力过载!结构应力逼近极限!”
王欢双手紧握操纵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周身银芒大盛,精纯的空间之力如潮水般涌出,在飞船外部构筑起一层层坚韧的菱形能量屏障。这些屏障甫一接触那狂暴的引力场,便剧烈波动起来,表面泛起密集的涟漪,如同暴雨击打的水面,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每一次引力潮汐的拍打,都让王欢身躯微震,仿佛有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汗水浸湿了他乌黑的鬓角,沿着年轻却紧绷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抗中,一点异常的光芒突然刺破扭曲的黑暗,闯入王欢的感知范围。他猛地抬头,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一艘伤痕累累的飞船,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正被无形的引力巨手死死攥住,绝望地拖向那不可抗拒的黑暗深渊。它的姿态狼狈至极,船体多处破损,主推进器喷射着断断续续、如同临终喘息般的尾焰,显然已遭受重创。更致命的是,它的能量读数正以惊人的速度滑向谷底。
王欢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难以置信地放大飞船外部的光学扫描影像。尽管隔着扭曲的光线和破损的船壳,一个熟悉得刻骨铭心的身影轮廓,依旧清晰地映在驾驶舱内——是马世菌!那个本该在蓝星安享晚年的深渊警督,那个被他们误以为早已逝去的“老不死”!
“马世菌?!!”王欢失声惊呼,声音在剧烈震颤的船舱里显得异常突兀。巨大的震惊瞬间冲垮了他对抗引力的专注。空间屏障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险些溃散。
马世菌显然也捕捉到了这艘突然出现的飞船。他布满沧桑的脸庞上,绝望中混杂着极度的惊愕,似乎比王欢更加难以置信。他徒劳地拍打着失控的控制台,透过舷窗,目光死死锁定王欢年轻的面孔,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呐喊:“走!快走!” 那眼神里充满了焦急、不解,还有一丝被撞破秘密的狼狈。
“妈的!” 王欢狠狠一咬牙,将心头翻腾的疑问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他猛吸一口气,将因震惊而险些溃散的空间之力重新凝聚、压缩,化作一只无形的、跨越虚空的巨手,瞬间穿透狂暴的引力乱流,死死“抓住”了马世菌那艘失控飞船的尾部!
两股力量在黑洞边缘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角力。王欢的飞船引擎发出过载的咆哮,喷口炽白的光芒几乎要熔穿空间。他全身的肌肉都因极限输出而绷紧,汗水浸透了复古西装的里衬。马世菌的飞船被这股外力拉扯,下坠的势头终于出现了一丝迟滞。
然而,这短暂的僵持,如同在即将崩塌的悬崖边跳舞。
就在王欢拼尽全力,试图将马世菌的飞船一点点拖离死亡旋涡边缘时,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洞意念,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飞船坚固的装甲和狂暴的引力场,直接灌入两人的脑海深处。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的、贪婪到极致的宣告,带着宇宙初开般的混沌与死寂:
“我的…都是我的…”
这意念响起的刹那,整个黑洞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原本就恐怖的引力瞬间倍增,视界边缘的惨绿光晕猛然膨胀,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王欢构筑的空间屏障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一声刺耳的尖啸中轰然爆碎!那只无形的空间之手也瞬间被扯断!
巨大的反噬力让王欢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忍着没有喷出血来,但操控台上的仪表盘已经一片刺目的猩红。马世菌的飞船更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更快的速度坠向黑暗核心!
“糟了!” 王欢心中警兆狂鸣。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马世菌的飞船都被这股骤然增强的引力死死锁定,如同坠入蛛网的飞虫,任何挣扎都显得徒劳。飞船的能量护盾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溃,船体结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扭曲声。
“这样下去…都得死…” 王欢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代表马世菌飞船那个疯狂闪烁的红点,又掠过舷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一瞬间,无数画面在脑中闪过:养老院里讲述夜开往事的欢笑,小马充满好奇的眼神,浩南不正经的打趣,小夫点燃香烟时的凝重…还有夜开,那个至死都未能释怀的“萎神”…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王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那光芒比黑洞边缘的光晕更加璀璨。他猛地将残余的所有空间之力——如同点燃自己生命本源般——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这一次,并非用于防御,也非用于拉扯,而是凝聚成一股纯粹、庞大到极致的排斥力!
银色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包裹住马世菌那艘岌岌可危的飞船!这股力量是如此狂暴,如此不顾一切,它甚至短暂地扭曲了黑洞边缘的引力场线。
“走——!!!” 王欢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通过紧急通讯频道直接炸响在马世菌的驾驶舱里。
下一秒,马世菌的飞船如同被一只宇宙巨神狠狠掷出,猛地摆脱了引力的束缚,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安全区域的方向急速弹射而去!巨大的加速度让马世菌瞬间被死死压在座椅上,他只能透过剧烈抖动的舷窗,眼睁睁看着王欢那艘被银光包裹的飞船,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加速坠向那片象征着终极湮灭的黑暗核心!
“老伙计——!!!” 马世菌目眦欲裂,沙哑的嘶吼在空荡的驾驶舱里回荡,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看到王欢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年轻的脸庞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淡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仿佛在说:“能再见到你…真好…”
随即,那抹银光,连同整艘飞船,彻底被翻腾的黑暗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王欢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混沌的“无”之中。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身体仿佛被碾碎后又重新拼凑,每一寸都充斥着撕裂般的剧痛,又麻木得仿佛不属于自己。体内原本浩瀚如海的空间之力,此刻彻底枯竭,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主人…主人…快醒醒…”
熟悉而焦急的呼唤,如同穿透浓雾的微弱星光,一遍遍冲击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是徐坤,他忠诚的智能体伙伴的声音。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焊死,王欢用尽仅存的一丝意志力,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视野模糊,只有一片朦胧的灰白。他想动,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牢牢攫住了他,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
“徐…坤…” 他用尽力气,在意识深处发出微弱的回应。
“主人!您终于有反应了!” 徐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在您意识沉寂期间,我已对这片区域进行了初步扫描。结果…非常奇特。”
“说…” 王欢的意识勉强凝聚。
“无论您是否相信,主人,” 徐坤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这片大陆的物理参数、地质结构、大气成分…甚至微观层面的某些生物特征,都与我们数据库中的蓝星模型…高度吻合。吻合度达到了惊人的99.7%。若非逻辑核心反复确认坐标异常,我几乎要认为我们坠落在了蓝星某个未被发现的隐秘角落…”
蓝星?!
这个结论如同惊雷在王欢混沌的意识中炸开。怎么可能?他明明坠入了黑洞核心!难道黑洞的尽头,连接着一个镜像般的蓝星?还是说…这里只是他濒死意识产生的幻境?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浇醒了他。无论这是哪里,无论多么诡异,活下去才有答案!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开始尝试运转体内残存的一丝本源力量。虽然空间之力被封禁,但这具被金丹重塑又被空间塔能量淬炼过的身体,对游离能量的吸收能力远超常人。
一丝丝微弱的、带着奇异生机的能量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如同涓涓细流,渗入他干涸的经脉。剧痛在缓慢减轻,麻木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知觉。一天一夜的艰难汲取,体内的暗伤总算好了大半,断裂的骨骼也在能量滋养下开始弥合。
然而,当他试图调动那赖以生存的空间之力时,心却猛地沉了下去。这片天地间,仿佛存在着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枷锁,将一切关于空间折叠、撕裂、跃迁的法则牢牢禁锢!他的空间神通,如同被封印在无形的琥珀之中,丝毫无法撼动。
“空间法则…被锁死了…” 王欢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霾。这意味着,在这片看似熟悉的土地上,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只剩下相对强健的体魄和战斗本能。他,不再是那个能撕裂空间的战士,只是一个强大些的凡人。任何未知的危险,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威胁。
他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远处有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脚下是带着湿气的黑色土壤,生长着低矮的、类似蕨类的植物。天空是灰蒙蒙的,一轮苍白无力的太阳挂在天空,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山川、河流、平原、森林、日出日落…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正是徐坤所说与蓝星高度相似的地方。可这份“正常”背后,却隐藏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欢选定一个方向,迈开脚步。他要寻找生命的痕迹,寻找人类的踪迹,寻找离开这诡异之地的线索。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除了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脚步声,他听不到任何鸟鸣兽吼。目光所及,看不到任何炊烟,任何道路,任何哪怕最简陋的人类造物。他翻过丘陵,趟过溪流,穿过看似茂密却同样死寂的森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物,孤独地行走在巨大的、无声的坟墓之中。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双腿像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绝望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他想起了养老院里浩南猥琐的笑容,想起了小夫吐出的烟圈,想起了小马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更想起了夜开——那个因为“阳德”未积够而憋屈离世的老友。
“呵…夜开…看来这次…轮到我了…” 王欢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前扑倒。意识沉入黑暗前,他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在不远处的土坡上晃动。
是幻觉吗?也好…至少…不那么孤单了…
刺骨的寒意将王欢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拽回。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微亮。昨夜点燃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余烬在晨风中飘散着最后的青烟。彻骨的寒冷如同无数细针,穿透他单薄的衣物,扎进骨髓。
他猛地扭头,心脏瞬间揪紧!
那个小小的身影——伊甸,正蜷缩在他身边不远处。她身上那件破旧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抵御这平原上骤降的低温。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在她的小脸上、头发上,长长的睫毛上也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她小小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昏迷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里即将凋零的最后一片秋叶。
“该死!” 王欢狠狠咒骂了一声,也不知是在骂这该死的鬼地方,还是在骂自己竟然昏睡过去。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一把扯下自己身上还算厚实的外套,手忙脚乱地将伊甸冰冷的小身体紧紧包裹起来,然后用力抱进自己怀里。他用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双臂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她整个圈住,试图用自己残存的体温去温暖这具几乎冻僵的小小躯体。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流逝。王欢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颤抖在慢慢减弱,冰冷的肌肤下开始有微弱的暖意透出。伊甸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些,呼吸变得稍微平稳悠长。王欢不敢有丝毫放松,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生命的热量全部传递过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带她一起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怀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嘤咛。
伊甸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最初是茫然的混沌,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触感包裹了她。她微微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面还带着疲惫和担忧,但在看到她醒来时,那双深邃的眼中瞬间绽放出柔和的光彩,如同寒夜里的星辰。一种奇异的感觉,陌生而温暖,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滴雪水,悄然从她心底最深处钻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羞涩”的情绪,让她下意识地想低下头。
“醒了?” 王欢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他看着伊甸微微泛红的小脸,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对不住啊,昨天太累了,把你晾在一边。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伊甸望着眼前这个不停道歉的人类,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她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他救了自己,却还要因为照顾不周而道歉。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王欢耳中:“我…没事…谢谢你。”
这声感谢,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短暂地驱散了王欢心头的阴霾。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轰隆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咆哮,骤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火山,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赤红滚烫的岩浆如同挣脱了囚笼的熔岩巨兽,咆哮着从山巅喷涌而出,沿着山势奔流而下。所过之处,黑色的土壤瞬间汽化,低矮的植被化为焦炭,岩石在恐怖的高温下扭曲融化!一股混合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热浪,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平原!
与此同时,被王欢抱在怀中的伊甸,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更让王欢魂飞魄散的是,她咳出的,竟是粘稠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漆黑血液!那血液溅落在王欢的手臂和衣襟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伊甸!” 王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伊甸到底怎么了,是旧伤复发?还是这火山喷发引发了什么?他无暇细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将伊甸护在胸口,用身体为她挡住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和漫天飞溅的火山灰,然后爆发出全部力量,朝着与岩浆奔流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
脚下的地面在震动,空气灼热得令人窒息。黑色的血液不断从伊甸口中涌出,沾染在王欢的皮肤上。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狂奔中,王欢猛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黑血接触之处,一股奇异而熟悉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正悄然渗入他干涸的丹田——是空间之力!微弱,却真实不虚!
这股力量的注入,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投入了一颗火星。王欢精神一振,几乎是本能地,他将这刚刚恢复的一丝空间之力疯狂运转!
下一秒,空间微微扭曲!王欢抱着伊甸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出现在百米之外一座相对安全的矮小山丘之上!
然而,致命的危机并未解除!那喷发的火山仿佛只是一个信号!整片大陆,如同一个被抽空了地基的沙盘,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地在剧烈颤抖,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如同黑色闪电般在地表蔓延、撕开!一块块巨大的陆地板块开始倾斜、崩塌、沉陷!天空被浓厚的火山灰和地底喷出的黑雾遮蔽,如同末日降临!
王欢抱着伊甸,站在摇摇欲坠的山丘上,脸色惨白如纸。刚刚恢复的那点空间之力在这一次短距离跃迁中已消耗殆尽。面对这天地倾覆的浩劫,他再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怀中一直气息微弱的伊甸,突然动了动。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王欢。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没有了迷茫和痛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不舍。
“谢谢你…人类…”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天崩地裂的轰鸣,直达王欢心底,“自我…诞生以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也是…最后一个…”
她艰难地喘息着,目光留恋地描摹着王欢年轻而坚毅的轮廓:“你让我…感到了…温暖…还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我虽不知…那是什么…但我…喜欢那种感觉…”
话音未落,在王欢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伊甸那只沾着黑血的小手,竟毫不犹豫地、决绝地插向自己的胸口!
“不要——!!” 王欢的嘶吼被淹没在世界的崩塌声中。
没有鲜血飞溅,没有骨骼断裂。伊甸的手仿佛插入了无形的虚影。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幽光。当她的手缓缓抽出时,掌心托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形状极不规则的奇异晶体。它通体呈现深邃的墨绿,内部却仿佛蕴藏着旋转的星云,无数道细微的银丝在其中流淌、交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纯粹空间波动。
“这是…黑洞核心…” 伊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变得近乎透明。她吃力地将这枚承载着宇宙本源的晶体,递到王欢颤抖的手中。“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别忘了我…”
她的目光深深烙印在王欢眼中,充满了对这个短暂温暖了她冰冷存在的生命的无限眷恋。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这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声音消散的瞬间,伊甸的身体如同破碎的星光,化作无数晶莹的光点,在王欢怀中彻底消散,融入了这方正在崩溃的天地。
“王欢!我叫王欢!” 王欢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点,却只握住了冰冷的空气。巨大的悲伤和迟来的明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伊甸…她根本不是迷途的孩子!她是这黑洞核心意志的化身!是这方即将湮灭的小宇宙最后的具象!她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将这枚开启希望之门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紧紧握住掌中那枚温润却又重若千钧的墨绿晶体,指尖因用力而深深嵌入掌心。他抬起头,望向那在轰鸣中彻底沉沦、被无尽黑暗吞噬的大陆,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
“就叫你…‘伊甸之心’吧…” 他低声呢喃,将这枚核心紧紧贴在胸口。这个名字,纪念那个给予他最后温暖,又因他而彻底消散的纯真意志。
身后,最后的空间裂痕猛然扩大,如同巨兽贪婪的巨口,将残存的山丘连同王欢的身影,一并吞噬。
无尽的黑暗与失重感再次袭来。这一次,王欢没有恐惧,只有沉甸甸的悲伤和一颗在掌心灼热的“心”。他闭上眼睛,伊甸最后消散时那眷恋的笑容,与夜开、与563班那些鲜活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在他意识沉沦前,留下永恒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