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墙的石阶在暮色中泛着微凉。雅雅抱着喝了大半的蜜水竹筒，小口啜饮着残留的甜意，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她时不时偷瞄一眼身侧沉默的白胜，大眼睛骨碌碌转着，一丝狡黠和跃跃欲试的光芒悄然亮起。
刚走到城墙根下，远离了守卫的视线范围，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铺着细碎卵石的林间空地。
雅雅忽然停下脚步，一把将竹筒塞进白胜手里，然后猛地向后跳开两步，拉开架势。
橘红色的劲装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寒气毫无征兆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瞬间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脚下的卵石甚至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大白！” 雅雅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战意，双眼亮得惊人，“来！陪我打一架！”
白胜稳稳接住差点掉落的竹筒，异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浑身寒气四溢的雅雅。
那寒气吹拂着他垂落的银白发丝和衣袂，他头顶的虎耳却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捕捉着寒流中的细微变化。他脸上没什么意外，似乎早已习惯雅雅这种心血来潮的“挑战”。
他随手将竹筒放在旁边一块干净的大石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轻微的骨节脆响。
“好。” 一个字，清冷简洁，带着的纵容。
话音未落，雅雅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橘红色的身影裹挟着刺骨的寒流，瞬间欺近！她没有丝毫花哨，小小的拳头凝聚着惊人的力量与寒气，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直捣白胜面门！正是模仿红红的刚猛路数！
白胜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就在那裹挟冰霜的拳头即将触及鼻尖的刹那，他动了。
身形只是极其细微地向左一侧，如同柳絮随风，差之毫厘地避开了那凌厉的拳锋。同时，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格挡，而是五指微屈，如同虎爪擒拿，精准无比地扣向雅雅的手腕！
雅雅一击落空，瞳孔微缩，反应也是极快。手腕猛地一沉，身体借势旋转，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缠绕着更加凝实的冰蓝寒气，如同毒蛇吐信，直切白胜腰侧！寒气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白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那抓向她手腕的虎爪瞬间变招，化扣为拂。宽大的袖袍灌满了无形的气劲，如同柔软的钢鞭，带着一股柔韧却沛然的力道，精准地拂在雅雅切来的手刀侧面。
“啪！”
一声轻响，并非硬碰硬的撞击，更像是水流撞上了磐石。雅雅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劲瞬间卸开了她手刀上的所有力道和寒气，更有一股牵引之力让她重心微微一晃！
她心下骇然，足尖急点地面，瞬间后撤数丈，拉开了距离，警惕地盯着白胜。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拂袖，蕴含的力量和对力量的精妙掌控，远超她的预估。
“别总学红红姐。” 白胜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洞察的意味，“你的优势在冰。” 他站在原地，月白长衫在雅雅爆发的寒气中微微拂动，银发垂落，姿态闲适得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那条蓬松的银色虎尾在他身后悠闲地左右摆动，与雅雅如临大敌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要你管！” 雅雅被点破，小脸一红。不服输的劲头瞬间压过了理智。她娇叱一声，浓郁的冰蓝色妖力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压缩，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大片大片的冰晶凭空凝结、坠落！
“看招！” 她双掌猛地向前一推！
“轰——！”
一道粗大凝练、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蓝色冲击波，如同咆哮的冰龙，撕裂空气，带着冻结一切的威势，朝着白胜狂猛轰去！所过之处，地面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层，连光线似乎都被冻结扭曲！
这一击，声势骇人，已是她目前能掌握的冰系法术的极致！
面对这足以冻结寻常妖怪的狂暴寒流，白胜终于动了。他并未硬撼，而是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看似寻常，却蕴含玄机。他脚下的卵石无声地化为齑粉，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刚才的闲适慵懒，而是一股沉凝如山、却又带着猛虎出闸般爆发力的威势轰然扩散！
他右拳紧握，没有花哨的光芒，只是那紧握的拳头上，空气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压缩，发出低沉的嗡鸣。就在那冰龙冲击波即将及体的瞬间，他拧腰，沉肩，一拳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重锤擂在坚韧皮革上的闷响！
“砰！”
白胜那朴实无华的一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冰龙冲击波最核心、力量最凝聚的一点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下一刻，那咆哮的冰龙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紧接着，以白胜的拳头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至整个冰龙！
“咔嚓……轰隆！”
冰屑狂舞，寒气四溢！足以冻结钢铁的冰龙冲击波，竟被白胜这纯粹力量的一拳，生生轰爆！破碎的冰晶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在月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逸散的寒气冲击波扫过白胜，却被他周身那股无形的沉凝气劲轻易排开，连衣角都未能吹动。
而雅雅，则被自己法术破碎的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腾，蹬蹬蹬连退数步，脸色微微发白，看向白胜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冰，并非只有冲击。” 白胜收回拳头，甩了甩手腕上沾染的冰屑，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凝滞、封锁、变化，才是它的精髓。一味追求力量，舍本逐末。”
雅雅咬紧了嘴唇，小拳头捏得死紧，指节发白。巨大的挫败感和不甘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
“我不！” 她尖叫一声，竟不再催动冰系妖力。反而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红漆小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浓烈辛辣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她看也不看，仰起头，对着葫芦口就“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
“咳咳咳……”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小脸瞬间染上两坨不自然的酡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但这特质的烈酒下肚，一股狂暴的、远超她自身极限的妖力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轰然爆发！橘红色的妖气如同火焰般在她周身升腾、扭曲，甚至隐隐压过了冰蓝的气息！
“再来！” 雅雅的声音带着醉意和狂躁，身形再次暴起！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猛！拳脚挥出，带着酒气催发的蛮横力量，招式却变得更加混乱狂野，完全舍弃了冰系的灵动，只剩下模仿红红的刚猛，却又因为醉意而变形走样。
白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写意地闪避或点拨，身形开始在小范围内快速移动、格挡。雅雅醉酒后力量暴增，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蛮力，拳风呼啸，腿影如鞭，将地面坚硬的卵石踢得四处飞溅！但她的动作也因为醉意而变得大开大合，破绽百出。
白胜如同穿行在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却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攻击。
他的格挡也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次接触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显示出雅雅此刻力量的惊人。
他的异色眼眸冷静地捕捉着雅雅每一个破绽，却并未急于反击，更像是在引导和消耗她那被酒精催发、无法持久的狂暴力量。
终于，在一次猛烈的扑击落空后，雅雅脚下踉跄，体内那被酒精强行点燃的妖力如同退潮般迅速衰退，巨大的空虚感和眩晕感瞬间席卷了她。她眼前发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白胜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手臂一揽，稳稳地将软倒的雅雅接在了怀里。
“唔……大白……坏人……” 雅雅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滚烫的脸颊蹭着白胜微凉的衣襟，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她身上少女的甜香扑面而来。她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本能地伸出双臂，像抱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偶一样，死死环抱住白胜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打……打赢你……告诉姐姐……”
白胜低头看着怀里醉得一塌糊涂、脸颊酡红、呼吸间全是酒气的小狐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尽量轻柔，避免惊醒她。雅雅在他臂弯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发出满足的细小鼾声，彻底睡死过去。
抱着熟睡的雅雅，白胜转身，踏着满地狼藉的冰屑和破碎的卵石，朝着涂山雅雅和容容居住的院落走去。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将雅雅送回她自己的房间，轻手轻脚地安顿好，盖好薄被，确认她只是醉酒沉睡并无大碍后，白胜才悄然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站在雅雅院落的门口，白胜深深吸了一口夜间微凉的空气。刚才一场战斗和抱着雅雅回来，让他体内的气血也有些翻腾。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涂山另一个方向——那里，是涂山医馆的方向，也是翠玉灵的居所。
一股混合着草木清苦和奇异馨香的药味，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丝丝缕缕地钻入他敏锐的嗅觉。
对白胜而言，这种味道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吸引力。那些奇花异草、灵根宝药的气息，总能让他体内的某种东西感到渴望与熨帖。
他几乎没有犹豫，抬步便朝着药香传来的方向走去。
涂山医馆的后院，便是翠玉灵的私人药庐。这里与前面医馆的规整不同，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打理的、缩小版的奇异植物园。
月光下，各种形态奇特、散发着不同光芒和气息的灵植在药圃中舒展枝叶，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浓郁的草木精华之气。
药庐里还亮着灯。门虚掩着。
白胜推门而入。一股更加浓郁、甚至带着点甜腥气的药香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
药庐内陈设简单，多是药柜和晾晒草药的架子。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个小火炉前，小心地用蒲扇扇着炉火。炉子上坐着一个陶罐，里面“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墨绿色的粘稠药汁，散发出奇异的味道。
听到门响，那身影回过头来。
翠玉灵。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宽松长裙，柔顺的墨绿色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玉簪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她的容貌是那种带着点慵懒媚态的精致，眼波流转间总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幽绿色的水波在荡漾。
此刻，她手里还拿着蒲扇，看到白胜，那双幽绿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戏谑和欢喜的弧度。
“哟~” 翠玉灵的声音带着水波般的柔媚腔调，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惊喜，“稀客呀！这不是我们涂山最俊俏的小白虎吗？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药罐子堆里来了？” 她放下蒲扇，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目光如同实质般，从头到脚将白胜扫视了一遍，尤其在看到他头顶那对银白耳朵和身后那条蓬松的尾巴时，眼中的绿芒更盛。
白胜显然对她这副模样习以为常。他无视了她那过于“热情”的目光，径直走到药庐一侧靠墙的巨大药柜前。那药柜由无数小抽屉组成，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标签。他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极其熟稔地拉开其中几个特定的抽屉，动作精准而迅速。
抽屉里，是一些晒干的、形态奇异的根茎、叶片或果实。它们散发出的气息或清冽，或辛辣，或甘甜，或苦涩，但无一例外都蕴含着精纯的草木灵气。
白胜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捻起几片形如火焰的赤红色干叶，又抓起一小把散发着清冷月辉的银白色草籽，再拈起几颗漆黑如墨、却散发着奇异甜香的豆子……他将这些药材如同零嘴般，直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随着他的咀嚼，一股股精纯温和的草木灵气在他体内化开，迅速滋养着刚才消耗的气血，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让他微微眯起了眼，连头顶的虎耳都惬意地抖了抖。
翠玉灵抱着手臂，倚在旁边的药柜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看着他专注地挑选药材，看着他像只找到心爱小鱼干的大猫一样满足地咀嚼，看着他因为药力化开而微微放松的神情。她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带着一种猎人欣赏猎物的玩味。
“嗯……” 翠玉灵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仿佛品尝着什么美味。她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目光灼灼地盯着白胜线条优美的颈侧，那里，淡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小白白呀……” 她的声音越发柔媚，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味道，“你看，姐姐我帮你照看这些宝贝药材多辛苦呀？天天浇水捉虫的……你是不是也该……嗯？” 她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调子，幽绿的眼眸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渴望，“给姐姐一点小小的……‘报酬’？”
她说着，脚步轻移，带着一阵混合着药香和女子体香的微风，靠近了白胜。一只柔若无骨、微凉的手，已经极其自然地搭上了白胜的手臂，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他手腕的皮肤，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白胜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异色的眼眸斜睨了她一眼，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却并未立刻挥开她的手。显然，这种“交易”模式，在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第一次。
“一点点就好……” 翠玉灵得寸进尺，整个身体几乎要贴上白胜的手臂，仰起那张媚态横生的脸，幽绿的眸子水汪汪地看着他，像只讨食的猫儿，“姐姐保证，就一小口……绝对不贪心……” 她的气息拂过白胜的颈侧，带着一丝凉意。
白胜面无表情，将最后一点草药咽下。他转过身，正对着几乎挂在自己手臂上的翠玉灵，声音清冷：“上次你也说一小口。” 他微微侧头，露出颈侧靠近锁骨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淡粉色小点。
“哎呀，那不是因为小白白的血太香了嘛！” 翠玉灵毫不脸红，反而理直气壮，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处淡粉，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露出水蛭精对精纯血液本能的渴望。她甚至踮起脚尖，试图凑得更近，“这次真的就一小口！姐姐发誓！而且……” 她话锋一转，带着狡黠，“你吃了我那么多宝贝药材，给点‘药引子’不过分吧？”
白胜看着她这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微微偏过头，将颈侧那片白皙的皮肤彻底暴露在她眼前，算是默许。同时，一条手臂却横亘在两人身体之间，阻止了她完全贴上来。
“就一口。” 他重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知道啦知道啦！” 翠玉灵喜笑颜开，幽绿的眼眸瞬间亮得惊人。她不再试图贴上去，只是迅速低下头，凑近白胜的颈侧。她的动作快而轻柔，张开嘴，并未露出什么獠牙，只是那粉润的唇瓣贴上了他颈侧的皮肤。一股微凉、带着奇异吸力的触感传来，伴随着极其细微的刺痛。白胜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液中蕴含的精纯生命力被一丝丝抽离，速度不快，量也确实不多，但那种被汲取的感觉依旧清晰。
翠玉灵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露出了无比满足和陶醉的神情，仿佛在品尝世间最醇美的琼浆。她搭在白胜手臂上的那只手，也忍不住开始不老实，指尖沿着他结实的小臂线条轻轻滑动，带着点挑逗的意味。
白胜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异色的眼眸望着药庐窗外清冷的月色，只有那条垂在身后的银色虎尾，因为颈侧的异样感和手臂上不安分的指尖，而有些烦躁地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