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门开启的瞬间,一股腐朽与檀香混合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白夙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被黑衣无常推了个趔趄。

"别磨蹭。"黑衣无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新魂都要先去净魂司登记。"

白夙踉跄着踏入城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如果灵体还需要呼吸的话。

酆都城比她想象中庞大百倍。高耸的建筑群沿着看不见尽头的街道延伸,清一色的黑瓦白墙,檐角挂着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却寂静无声。街道上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有穿着现代服饰的新魂,也有身着古装的亡魂;有完整的灵体,也有缺胳膊少腿的残魂。最令白夙毛骨悚然的是,所有"人"脚下都没有影子。

"看够了吗?"白衣无常用锁链拽了她一下,"跟上。"

他们沿着主街前行,白夙注意到街道两侧摆满了摊位。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在叫卖"记忆碎片",她面前的琉璃瓶中漂浮着彩色光点;隔壁摊位挂着"七情六欲"的招牌,几个亡魂正用发光的丝线交换某种液体。

"这里是..."白夙刚开口就后悔了。

黑衣无常冷笑:"鬼市。亡魂们交易生前舍不得的东西。"他故意放慢脚步,让白夙看清一个年轻女孩正用一段发着蓝光的记忆换取一撮香灰。

白衣无常突然凑近:"想知道她卖了什么吗?是她初恋的第一个吻。"他舔了舔嘴唇,"在这里,越是美好的记忆越值钱。"

白夙胸口一紧,那根金色细线突然灼热起来。她慌忙低头,生怕无常们发现异常。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铜锣声从远处传来。

"让道!让道!"几个穿着皂衣的鬼差大声呵斥,身后跟着一队戴镣铐的亡魂。那些亡魂身上缠满黑色雾气,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焦黑的脚印。

"罪魂。"黑衣无常简短地解释,"要去孽镜台照前世因果。"

队伍经过时,最后一个罪魂突然转头看向白夙。那张腐烂的脸上,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但白夙却感到一阵强烈的被注视感。更可怕的是,当那罪魂张开嘴时,白夙分明听到他说:

"小心判官..."

黑衣无常一鞭子抽过去,罪魂发出惨叫,被黑雾彻底吞噬。白夙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心脏却狂跳不止——为什么那罪魂会对她说这句话?

拐过几个弯后,他们来到一座低矮的建筑前。门楣上挂着"净魂司"三个大字,门口排着长队。

"进去。"黑衣无常解开锁链,"会有鬼差给你分配住处。三日后去判官司接受审判。"

白衣无常意味深长地补充:"如果我是你,会好好想想怎么解释那条因果线。"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有些判官...很严格。"

白夙被推进净魂司大门。里面的空间比外观大得多,无数半透明的屏风将大厅分割成迷宫般的小隔间。一个戴着圆框眼镜、书生打扮的鬼差递给她一块木牌。

"姓名?"

"白夙。"

"死因?"

"车...车祸。"白夙结结巴巴地回答。

鬼差抬头瞥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异光。他拿起一支毛笔,在木牌上写下几个字,然后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陶罐。

"伸手。"

白夙刚伸出手腕,鬼差就迅速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个符号。一阵刺痛传来,符号渗入灵体,变成淡淡的青痕。

"住处在西区丙字巷七号。每日寅时到净魂司点卯,逾期不候。"鬼差机械地交代着,突然压低声音,"新来的,记住——别相信任何主动搭话的亡魂。"

白夙接过木牌和陶罐,发现罐子里装着某种发光的粉末。

"这是什么?"

"香火。酆都城的货币。"鬼差推了推眼镜,"你家人烧给你的。"

家人。这个词像刀子般扎进白夙心里。她想起父母悲痛欲绝的样子,胸口金线又开始发烫。为了掩饰异常,她匆忙道谢离开。

西区比主街破败许多。低矮的平房挤在一起,有些墙壁已经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白夙找到丙字巷七号——一间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屋子,除了一张石床外空无一物。

她坐在床边,终于敢仔细查看手腕上的青痕。那是个复杂的符文,与忘川河底尸体上的金色纹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简陋。当她触碰符文时,一段信息突然涌入脑海:

【白夙,阳寿未尽,横死。暂居丙七,待审。】

阳寿未尽?这个发现让白夙浑身发冷。如果她本不该死,那场车祸就真的是谋杀!

窗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白夙警觉地抬头,看到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条。她犹豫片刻,还是捡了起来。纸上用血红色的字迹写着:

"想知道事实吗?子时三刻,到鬼市'忘忧阁'找穿绿裙的女人。提防判官幽冥。"

纸条在她读完的瞬间自燃,灰烬组成了一个诡异的符号——与肇事司机太阳穴上的血纹一模一样。

白夙攥紧拳头,指甲陷入灵体却感觉不到疼痛。酆都城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但最令她不安的是,那个神秘人怎么会知道她在调查自己的死亡?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特意警告她要提防某个叫"幽冥"的判官?

窗外,酆都城的"天空"开始泛起暗红色的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炭火。白夙望着这陌生的光芒,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已经死了,却卷入了一个比死亡更可怕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