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声刚过,白夙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丙字巷。酆都城的夜晚比白天更加诡异——街道两旁的灯笼自动亮起,散发着幽绿的磷光;原本熙攘的鬼市变得冷清,只剩下几个兜售"噩梦"的商贩在阴影中窃窃私语。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鬼市摸去,每走几步就回头确认是否被跟踪。手腕上的青痕在夜晚微微发烫,像是个拙劣的追踪符咒。
"忘忧阁..."白夙默念着这个名字,在迷宫般的街巷中穿行。转过一个拐角时,她突然僵在原地——前方路口站着两个戴高帽的鬼差,正在盘查过往亡魂。
正当她犹豫是否要绕路时,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个女声,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跟我来。"
白夙被拽进一条狭窄的暗巷。借着幽绿的灯笼光,她看清对方是个穿墨绿罗裙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发髻上簪着一朵枯萎的彼岸花。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勒痕,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
"纸条是你送的?"白夙压低声音问道。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先看看这个。"
镜中浮现出判官司内部的景象:十几位身着官服的判官正在激烈争论,其中一位面容阴鸷的男子声音最大。
"...必须立刻补缺!轮回司已经堆积了三万亡魂未审,再拖下去会惊动冥司大人!"
"幽冥大人说得轻巧。"另一位年迈判官冷笑,"判官笔择主自有其道理,岂是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能顶上的?"
被称为幽冥的阴鸷男子猛地拍案:"那你说怎么办?东岳已经叛逃七日,他的判官笔至今下落不明!"
叛逃?白夙心头一震。镜子里的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另一个场景:一位白衣判官独自站在望乡台边缘,手中捧着一支发光的笔,神情挣扎。下一秒,他纵身跃入凡间通道,消失在云雾中。
"东岳判官,"绿裙女子收回铜镜,"七日前带着判官笔逃往凡间。现在判官司乱成一锅粥。"
白夙心跳加速:"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女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入青痕:"因为你手腕上的标记是错的。"她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横死之人的标记应该是红色,不是青色。"
白夙胸口一紧,那根金色因果线突然显现,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女子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后退。
"原来如此...难怪幽冥要对付你。"她声音颤抖,"你是被'那个人'选中的。"
"哪个人?幽冥又是谁?"白夙急切地追问,但女子已经退到巷子深处。
"来不及解释了。"她匆匆塞给白夙一块玉佩,"把这个藏在身上,它能掩盖你的因果线。三日后审判时,会有一位叫冥澈的判官注意到你——他是唯一能帮你的人。"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女子脸色大变:"快走!幽冥的眼线来了!"
白夙还想再问,却被猛推一把。等她回过神来,暗巷中已空无一人,只有手中的玉佩散发着微温。她匆忙将玉佩贴身藏好,因果线的光芒果然被掩盖了。
回程比来时更加凶险。酆都城的夜晚似乎唤醒了某些可怕的存在——街道阴影中游荡着半透明的怪物,它们没有固定形状,只是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魂气。有几次,白夙不得不屏息静立,等那些怪物飘远才敢继续移动。
当她终于回到丙字巷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白夙精疲力尽地倒在石床上,手中的玉佩却突然发烫。她惊讶地发现玉佩上浮现出几行小字:
【幽冥,掌刑判官,专司惩戒。与凡间邪修勾结,欲夺判官笔。汝魂特殊,因果未断,是为变数。】
字迹很快消失,但最后三个字却深深烙进白夙脑海——"因果未断"。她想起忘川河底那些尸体,想起神秘人说的"被选中",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她的死亡,或许与判官司的变故有关。
而这个猜想在次日得到了部分验证。
清晨点卯时,净魂司的气氛明显不同。鬼差们交头接耳,神情紧张。轮到白夙时,那个书生鬼差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压低声音:
"新来的,你走运了。判官司紧急征调所有因果未断的亡魂,今日就送你去。"
"为什么?"白夙假装懵懂。
鬼差推了推眼镜:"东岳叛逃后,他的判官笔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主人。"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据说...那支笔在等一个特殊的灵魂。"
白夙心头狂跳,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就在这时,净魂司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队黑衣鬼差闯了进来。
"奉幽冥大人令,所有待审亡魂即刻押往判官司!"为首的鬼差高声宣布,"不得延误!"
书生鬼差慌忙将白夙的木牌换成红色,塞给她一块黑布:"蒙上眼睛,路上别看。"
白夙被粗暴地推出净魂司,塞进一辆封闭的马车。车厢里已经坐着几个亡魂,全都蒙着眼睛瑟瑟发抖。马车启动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姐姐,你也是'特别'的吗?"
白夙微微侧头,从黑布缝隙看到说话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刀痕。
"什么叫'特别'的?"白夙小声反问。
"就是..."女孩刚要解释,马车突然急刹,所有人向前栽去。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紧接着车厢门被猛地拉开。
"出来!快!"是个陌生的男声,"幽冥的人要杀你们!"
白夙扯下黑布,看到车外站着几个穿白衣的鬼差,正在与黑衣鬼差交战。为首的男子一袭白衣,面容冷峻,眉心有一点朱砂痣。他手中长剑每次挥动,都有黑衣鬼差化为青烟。
"冥澈大人!"小女孩惊喜地叫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
白衣男子——冥澈——冷冷地扫视车厢内的亡魂,目光在白夙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白夙感到胸口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而那根被掩盖的金色因果线,竟然穿透玉佩显现出来,直直指向冥澈的心口。
"因果线..."冥澈瞳孔微缩,随即恢复冷峻,"全部带走。幽冥问起,就说是我冥澈截的人。"
当他的手指碰到白夙肩膀时,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闯入她的脑海:黑暗的殿堂中,一支笔悬浮在祭坛上方,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水,而是金色的血...
"你!"冥澈猛地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能看到..."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号角声。冥澈脸色一变,迅速下令:"回判官司!幽冥惊动冥司了!"
白夙被推上另一辆马车,心中翻江倒海。那个画面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冥澈如此震惊?更重要的是——幽冥为什么要杀"特别"的亡魂?
马车疾驰中,她无意间看到窗外掠过的建筑上悬挂着一面黑色旗帜,旗帜上的金色徽记与肇事司机太阳穴上的血纹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白夙浑身发冷:或许,她的死亡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而是某个庞大阴谋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