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后,周围的温度骤降。白夙呼出的气息凝结成霜,手指关节因寒冷而僵硬。透过车窗,她看到一座巍峨的黑色大殿矗立在悬崖边缘,殿前广场上矗立着十八根青铜柱,每根柱子上都锁着形态可怖的亡魂。
"下车。"冥澈的声音比空气更冷,"跟紧我,别乱看。"
白夙刚踏出马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广场地面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那些纹路在她眼中竟然流动着不同颜色的光:红色代表愤怒,蓝色代表悲伤,黑色则是纯粹的恶念。更诡异的是,她能听到那些符文发出的"声音":窃窃私语、啜泣、咒骂...交织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乐。
"你听到了,对吗?"小女孩突然凑过来,脖子上的刀痕泛着青光,"我也能听到一点点,但没你听得清楚。"
冥澈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小女孩立刻缩回车厢。白夙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自己脚下的符文竟然在退避,像是有意识般让出一小片空白。
"有趣。"冥澈轻声道,却不再多言,只是示意白夙跟上。
通往大殿的台阶共有九十九级,每上一级,白夙胸口的压迫感就加重一分。走到一半时,她突然踉跄了一下——台阶两侧的石雕恶鬼像竟然转动眼珠盯着她,口中吐出黑雾般的絮语:
"叛徒...""又一个祭品...""幽冥大人会喜欢的..."
冥澈头也不回地挥袖,一道银光闪过,那些石像立刻恢复静止。但白夙已经听到了最关键的一个词:"祭品"。
大殿内部比外观更加恢弘。高耸的穹顶上悬挂着无数盏青铜灯,灯芯燃烧的是蓝色的魂火;四壁摆满了书架,架上不是书籍,而是一个个被封印在琉璃瓶中的光团;大殿中心是一张巨大的圆桌,桌边坐着十几位服饰各异的判官,看到冥澈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冥澈大人。"一位白发判官上前,"您又带'特殊样本'回来了?幽冥大人刚刚派人来问..."
"告诉幽冥,"冥澈冷冷打断,"我做事不需要他过问。"他转向白夙,"站到鉴魂镜前去。"
两名鬼差押着白夙来到一面等人高的铜镜前。镜面蒙着黑布,边缘刻满了她看不懂的咒文。当鬼差扯下黑布的瞬间,白夙本能地闭上眼睛——直觉告诉她,不能看那面镜子。
"睁开眼。"冥澈命令道。
白夙缓缓睁眼,随即倒吸一口凉气。镜中的"她"不是一个人形,而是一团缠绕着金色丝线的光球。最粗的那根金线穿透镜面,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另外几根较细的线则连接着大殿中的某些人,其中一根赫然连在冥澈的心口位置。
"果然..."冥澈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因果未断,灵识未泯。"
白发判官凑近镜子,突然惊呼:"大人快看!她身上有东岳的印记!"
冥澈脸色骤变,一把将白夙拉离镜前。但已经晚了——镜中的影像触发了某种机制,整个大殿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圆桌旁的判官们乱作一团,有人高喊"快去请冥司大人",有人则惊慌失措地看向殿门。
"幽冥来了。"冥澈低声咒骂,迅速将一张符纸拍在白夙背上,"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承认你能看到因果线!"
殿门轰然洞开,一个身着玄色官袍的男子大步走入。他面容阴鸷,眉间有一道竖着的伤疤,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铁尺。白夙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就是铜镜里看到的幽冥,而且他与肇事司机太阳穴上的血纹有七分相似。
"冥澈。"幽冥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你又擅自带回'特殊样本'。"
"例行检查而已。"冥澈挡在白夙前面,"倒是你,幽冥,为何对这批亡魂如此紧张?"
幽冥冷笑,铁尺在掌心轻拍:"东岳叛逃后,判官司经不起更多变故。"他突然转向白夙,"小丫头,你能看到什么?"
白夙心跳如鼓,背上的符纸微微发烫。她强迫自己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我只看到一面普通镜子..."
幽冥眯起眼睛,铁尺突然指向她胸口:"那这是什么?"
白夙低头,惊恐地发现那根连接冥澈的金线竟然显现出来了!就在危急时刻,大殿穹顶突然射下一道金光,将幽冥的铁尺弹开。
"够了。"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冥司驾到。"
所有判官齐刷刷跪倒在地,连幽冥也不情不愿地单膝跪地。只有白夙还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佝偻老者从虚空中走出。老者穿着朴素的灰袍,手中拄着一根桃木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乡下老人。但当他看向白夙时,她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膝盖不由自主地发软。
"起来吧。"冥司挥了挥手,目光却一直盯着白夙,"这就是引起骚动的小家伙?"
冥澈上前一步:"回禀冥司,此女因果特殊,属下正欲详查。"
幽冥立刻反驳:"大人明鉴!此女身上有东岳的印记,恐是叛党同谋!"
冥司没有理会两人的争执,而是缓步走到白夙面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点她眉心。一股暖流涌入脑海,白夙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一支笔在虚空中书写;一个模糊的背影在黑暗中哭泣;血色符文组成的巨大阵法...
"啊!"白夙抱头蹲下,那些画面带来的痛苦远超肉体疼痛。
冥司收回手指,神情复杂:"不是东岳的印记,是更古老的..."他忽然转向幽冥,"此事由冥澈全权处理,其他人不得干预。"
幽冥脸色铁青:"大人!这不合规矩!"
"规矩?"冥司冷笑,"东岳带着判官笔叛逃时,你怎么不讲规矩?"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危险,"还是说,你想去孽镜台前说说你与凡间的'往来'?"
幽冥立刻闭嘴,但眼中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冥司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殿,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夙一眼:"小家伙,记住——有些事实,知道了反而会死得更快。"
随着冥司离去,大殿内的压力骤然减轻。冥澈迅速拉起白夙:"跟我来。"
他们穿过几道暗门,来到一间简朴的书房。冥澈关紧房门,布下隔音结界,这才长舒一口气:"暂时安全了。"
白夙浑身发抖,刚才的一切太过超现实:"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看到那些线?东岳是谁?幽冥为什么想杀我?"
冥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取出一面小铜镜:"先看看这个。"
镜中浮现出白夙车祸的场景:银色轿车冲来的瞬间,司机太阳穴上的血纹发出刺目红光,而白夙胸口则有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
"这是...保护?"白夙困惑地问。
"是标记。"冥澈收起铜镜,"有人想杀你,也有人想救你。而你的灵魂...很特殊。"
"特殊在哪?"
冥澈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你能感知因果,这是判官才有的能力。但更奇怪的是..."他指了指自己心口,"你我之间有因果线相连,可我确定生前从未见过你。"
白夙突然想起绿裙女子给的玉佩,连忙取出:"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冥澈看到玉佩,脸色大变:"这是东岳的东西!你在哪得到的?"
"一个穿绿裙子的女人,在鬼市..."
话音未落,玉佩突然炸裂,一道虚影浮现在空中——那是个白衣判官的形象,手中握着一支发光的笔。
"冥澈,"虚影开口,声音疲惫,"找到'钥匙',阻止幽冥...笔在等她..."
影像消散前,白衣判官——东岳——突然看向白夙,眼中满是悲悯:"小心,你能看到事实,也会被事实吞噬。"
虚影消失后,书房陷入死寂。冥澈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东岳还活着,但他的时间不多了。"
白夙刚想追问,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她手腕上的青痕变成了血红色,正在灼烧她的灵体。与此同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幽冥的怒吼:
"封锁判官司!一个都不准放走!"
冥澈迅速推开书架后的暗门:"走!去轮回司找孟婆,她知道怎么帮你!"
白夙被推入暗道的瞬间,听到冥澈最后的话:"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相信!酆都城的事实会吃人!"
暗道在她身后关闭,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白夙摸索着前行,手腕的灼痛越来越剧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当她踉跄着冲向光源时,一只布满鳞片的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找到你了,'钥匙'。"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幽冥大人向你问好。"
白夙尖叫着踢开那只手,拼命向前跑去。光亮处是一口井,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下坠的过程中,她最后看到的,是井壁上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每一个都与肇事司机太阳穴上的纹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