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修炼场笼罩在幽蓝雾气中。白夙跪坐在水池边，判官笔悬在面前微微颤动。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三个时辰，双腿早已失去知觉，但冥澈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
"再来。"他站在阴影里，声音冷硬如铁，"怨气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灵识感知。"
白夙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盯着水池中心的人偶。那是个模糊的女性形象，胸口延伸出数十根颜色各异的丝线——代表她生前的因果纠缠。最粗的那根黑线扭曲如蛇，正是需要切断的怨气根源。
判官笔再次落下，笔尖刚触及黑线，一阵刺骨寒意就顺着笔杆窜上来。白夙眼前闪过片段：黑暗的病房、刺耳的仪器警报声、一个男人拔掉氧气管的手...
"专注！"冥澈的喝声将她拉回现实，"你是在梳理因果，不是看戏！"
白夙额头渗出冷汗。这些天冥澈像变了个人，从阿离被抓那晚起，修炼强度陡然增加。她知道这是为了营救行动做准备，但疲惫和焦虑几乎压垮了她。
"我做不到..."她声音发抖，"那些画面太真实了..."
冥澈沉默片刻，突然走到她身后，右手覆上她持笔的手。他的掌心冰凉，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闭上眼。"他声音近在耳畔，"判官笔是你灵魂的延伸，不需要用眼睛看。"
白夙依言闭眼。黑暗中，判官笔的存在感反而更加强烈。冥澈引导她的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符文，笔尖金芒流转，渐渐勾勒出人偶的轮廓。
"现在，找到那根黑线。"
奇妙的是，闭眼后那些干扰画面消失了。白夙"看"到黑线如同污水中漂浮的油渍，与其他因果线泾渭分明。她小心地引导笔尖靠近——
"停。"冥澈突然收紧手指，"你漏了一根红线和它交错。"
白夙睁眼，果然发现一根极细的赤色丝线与黑线纠缠。若非冥澈提醒，她差点直接切断。
"红线是什么？"
"善缘。"冥澈松开手，"她临终前，有个护士握着她的手。虽然微不足道，但也是因果的一部分。"
白夙重新审视人偶。这次她注意到更多细节：黑线虽然浓重，但末端已经出现断裂痕迹；红线虽细，却顽强地缠绕着黑线，似乎在阻止它扩散。
"她...是被谋杀的？"白夙轻声问。
冥澈点头："但凶手已经伏法。她的怨气不是针对凶手，而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他顿了顿，"这类亡魂最难超度，因为她们恨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整个世界。"
白夙突然理解了冥澈的用意。这个案例看似简单，实则包含了判官工作中最微妙的部分——不是所有怨气都能用蛮力斩断，有些需要引导化解。
"我该怎么做呢？"
"让她看到红线的存在。"冥澈退后一步，"这是你的第一个实案，自己想办法。"
白夙深吸一口气，判官笔在指尖旋转。她回忆着冥澈教导的各种基础咒诀，突然灵光一现。笔尖轻点，一道金光射入人偶胸口，将那根红线微微照亮。
黑线立刻剧烈挣扎，但红线也随之收紧。白夙趁机再画一道安魂符，金光如细雨般洒落。人偶的轮廓逐渐柔和，黑线颜色开始变淡。
"有效！"她惊喜地抬头，却发现冥澈眉头紧锁。
"太慢了。"他冷声道，"这种速度，一天都处理不完一个亡魂。"他挥手打散人偶，"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
白夙沮丧地垂下手臂。她本以为会得到些许肯定，没想到还是不够好。判官笔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笔杆微微发热，像是在安慰她。
雾气渐散时，修炼场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袍的鬼差匆匆进来，在冥澈耳边低语几句。冥澈表情微变，转向白夙：
"准备一下，去审判厅。"
"现在？"白夙惊讶地站起，"我还没准备好..."
"亡魂不等人。"冥澈已经走向门口，"有个特殊案例，冥司点名要你处理。"
审判厅位于判官司正殿下方，是座半球形的石砌建筑。白夙跟着冥澈穿过长廊时，两侧壁灯自动亮起，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浮雕——全是历代著名审判场景，有些画面血腥得让她不敢直视。
大厅中心是个圆形台子，周围环绕着阶梯座位。此刻台子上跪着一个年轻男子亡魂，双手被特制的锁链束缚。令白夙惊讶的是，冥司和几位高阶判官都坐在旁听席上，幽冥也在其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见习判官白夙。"冥司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此魂涉嫌横死，怨气深重。按律当由资深判官处理，但今日破例让你主审。"
白夙紧张地看向冥澈，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台子中心。亡魂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但英俊的脸。看到白夙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姓名？"白夙尽量平稳地问。
"周子瑜。"亡魂声音嘶哑，"我是被..."
"用判官笔。"冥澈在一旁提醒。
白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举起判官笔。笔尖轻点亡魂眉心，一段信息立刻流入她脑海：周子瑜，27岁，建筑设计师。死因...车祸？
她猛地瞪大眼睛。这不是普通车祸，现场照片显示，肇事车辆正是那辆银色轿车！司机太阳穴上同样有血色符文！
"你认识这个司机吗？"白夙急切地问。
亡魂摇头："从没见过。那天我加班到凌晨，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他痛苦地抱住头，"那辆车像是故意冲上人行道的！"
旁听席上一阵骚动。幽冥突然起身："这与案件无关。见习判官，请专注于超度亡魂。"
冥澈冷笑："怎么，幽冥大人怕她查出什么？"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冥司敲杖制止："继续审问。"
白夙稳住心神，再次用判官笔探查。这次她看到了更多细节：周子瑜死前最后一刻，车窗摇下，他隐约看到司机太阳穴上的符文发出红光...
"啊！"亡魂突然惨叫，胸口涌出黑雾。那些雾气在空中凝结成尖刺，朝白夙面门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冥澈闪身上前，银光如盾牌般展开挡住黑刺。白夙踉跄后退，判官笔却自动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光弧。光弧所过之处，黑雾如雪遇沸水般消融。
"怨气异变！"有判官惊呼，"是外源性的！"
白夙突然明白了——周子瑜的怨气被人为增强了！她不顾危险冲上前，判官笔直指亡魂胸口：
"谁碰过你的魂魄？"
亡魂面容扭曲，似乎在挣扎："一个...穿绿裙子的女人...她给我看了..."
话未说完，他胸口突然爆开一团黑雾，形成个狰狞鬼脸朝白夙扑来！判官笔自动回防，但鬼脸速度更快。就在它即将触及白夙的瞬间，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将鬼脸劈成两半。
冥司不知何时站在了台子上，桃木杖尖端还冒着青烟："果然如此。"他环视众判官，"有人在外界干预亡魂，这是严重违律！"
幽冥脸色阴沉："也许是某些判官监守自盗呢？"
冥澈针锋相对："或者贼喊捉贼？"
"够了！"冥司喝止，"今日审判中止。此魂暂押净魂司，由冥澈负责净化。白判官..."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夙一眼，"你表现不错，但还差得远。"
离开审判厅时，白夙的衣角被人拉住。是那个叫周子瑜的亡魂，他被鬼差押着，眼中满是哀求：
"救救我妹妹...她在苏城医院...那些人会去找她..."
鬼差粗暴地拉开他，但白夙已经记住了关键信息。她快步追上冥澈："那个穿绿裙子的女人，是不是在鬼市给过我玉佩？"
冥澈没有直接回答："先回修炼场。"
一进门，他就布下隔音结界："周子瑜的妹妹可能是下个目标。幽冥故意安排这个案子，就是要引你上钩。"
"那我们更该保护她啊！"
"当然要保护。"冥澈冷笑，"但不是你想的方式。"他取出一张符纸，"今晚子时，我们去凡间。"
白夙心跳加速："去救阿离？"
"不，先救活人。"冥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至于阿离...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安全。"
他走到墙边暗格前，取出那把青铜钥匙："知道为什么叫'守钥人'吗？"钥匙在掌心泛着微光，"因为有些门，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开。"
白夙忽然想起阿离最后的话——"钥匙在井里"。她正想追问，判官笔突然剧烈震动，笔尖指向窗外。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钟声，白夙数了数，正好七下。
冥澈的表情变得凝重："幽冥提前行动了。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他打开一个从未让白夙靠近过的柜子，取出一套黑色劲装换上。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摘下一直戴着的银质手套，露出右手——整只手掌布满金色纹路，与白夙胸口的因果线如出一辙！
"这是..."
"另一个故事了。"冥澈重新戴回手套，"现在，集中精神。你的第一个凡间任务开始了。"
窗外，酆都城的天空开始飘落血红色的雨。白夙握紧判官笔，突然意识到，这次行动可能揭开更多谜团，包括那个最让她困惑的问题——为什么冥澈手上会有与她相连的因果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