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夙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变形,青铜门、幽冥、冥澈和阿离都像被搅浑的水中倒影般消散。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判官司的档案室里,手中判官笔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

"白判官?您还好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夙猛地转身,看到阿离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一摞卷宗,脖子上没有勒痕,眼中也没有黑雾——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阿离?你...没事?"白夙声音发颤。

阿离歪着头,一脸困惑:"我该有什么事吗?"她放下卷宗,"冥澈大人让我把这些给您送来,说是今天要处理的案子。"

白夙低头看自己的装束,月华袍变成了普通的判官服,月漓剑也不见了。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那感觉如此真实...

"您脸色很差,"阿离担忧地说,"要不要我去请柳医仙来看看?"

"不,不用。"白夙勉强镇定下来,"冥澈大人现在在哪?"

"修炼场等您呢。"阿离指了指窗外,"他说这是个重要案子,让您尽快过去。"

白夙点点头,拿起卷宗向外走。路过铜镜时,她偷偷看了一眼——胸口的金线还在,但比记忆中淡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判官司的走廊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回荡。路过几位同僚时,他们都正常地行礼问候,看不出任何异样。难道青铜门的危机真的只是场噩梦?

修炼场的门虚掩着。白夙推门而入,看到冥澈背对着她站在水池边,黑袍如常,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案子看了吗?"

白夙走近,发现水池中不是往常的修炼人偶,而是一幅微缩的凡间景象——一个小镇的全貌,包括街道、房屋甚至行人,都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水面上。

"还没看。"她老实回答,"刚才...发生了些奇怪的事。"

冥澈这才转身,银灰色的眼睛平静无波:"比如?"

白夙犹豫了。如果那真的只是幻觉,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她很可笑?但冥澈的目光让她无法撒谎。

"我梦见青铜门开启,幽冥控制了阿离,您的手臂上有道金色疤痕..."她越说声音越小,"还有月漓,她说钥匙是用来封印的..."

冥澈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微微皱起:"你梦见了月漓?"

"不只是梦见,"白夙摇头,"感觉就像真实发生过。阿离受伤,您和幽冥战斗,然后..."

"然后你面临选择。"冥澈接过话头,"重组钥匙封印门,或者让钥匙永远分离。"

白夙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冥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水池:"先处理这个案子。之后我们再谈你的'梦'。"

白夙知道这是冥澈式的回避——当他不想回答时,就会用工作转移话题。她只好低头查看卷宗。

案件描述了一个叫青林镇的地方接连发生怪事:牲畜莫名死亡,村民接连生病,最近甚至有人离奇失踪。当地请了道士做法,却毫无效果。

"表面看是普通的怨灵作祟。"冥澈说,"但因果线比这复杂得多。"

他轻点水面,景象立刻放大,显示出镇中心的一口古井。井沿上刻着模糊的符文,白夙一眼就认出与青云巷44号老宅里的很相似。

"这是..."

"鬼面组织的标记。"冥澈证实了她的猜测,"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水面景象再次变化,显示出镇外的一片山林。几个村民正在砍树,其中一人突然倒下,痛苦地捂住胸口。

"三天后,他死了。"冥澈说,"死因是心脏衰竭,但..."

他手指轻划,画面切换到死者家中。一个穿绿裙子的女人正在安慰死者的妻子,手腕上的骨珠时隐时现。

白夙倒吸一口凉气:"是她!那个在周子瑜案中..."

"继续看。"冥澈打断她。

画面再变,显示出镇上的药铺。绿裙子女人将一包药递给掌柜,掌柜感激涕零。但当晚,掌柜的儿子就突发高烧。

"她在下毒?"白夙猜测。

冥澈摇头:"恰恰相反。她在'治疗'。那些药确实能缓解症状,但会让人产生依赖,最终..."

"成为她的傀儡?"白夙想起被控制的亡魂。

"更糟。"冥澈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怒意,"她在收集'因果债'。"

见白夙不解,他解释道:"每个人生来都有一定量的因果配额——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但如果有外力干预,强行改变这个平衡..."

"就会产生债务。"白夙突然明白了,"她先制造问题,再提供'帮助',让受害者欠下因果债!"

冥澈点头:"而这些债务最终会流向她的主人。"

"幽冥?"

"或者更上层的存在。"冥澈意味深长地说,"现在,用你的判官笔理清这些因果线。"

白夙举起判官笔,笔尖轻触水面。刹那间,无数金线从镇子各处升起,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有些线明亮如新,有些则黯淡无光,更有几条漆黑如墨,扭曲如蛇。

"这是..."

"青林镇的因果现状。"冥澈说,"每条线代表一个因果关联。你的任务是找出源头,切断污染。"

白夙仔细观察,发现最黑的几条线都指向那口古井。但当她尝试追踪时,却发现这些线在井口处突然分叉,延伸向不同方向——有的连着村民,有的通往山林,甚至有一条延伸向远方,不知去向。

"这太复杂了。"她皱眉,"源头不止一个?"

冥澈不置可否:"继续。"

白夙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判官笔在她手中微微发热,眼前的因果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黑线虽然路径不同,但都经过同一个节点——药铺掌柜的儿子!

"是他?不,等等..."白夙顺着线反向追踪,"他是中转站,不是源头..."

线继续延伸,穿过药铺后院的一棵老树,深入地下。在那里,白夙"看"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景象:树根缠绕着一具小小的骸骨,骨头上刻满了符文。更可怕的是,骸骨胸口插着一根骨钉——与绿裙子女人戴的骨珠材质相同!

"她埋了东西在那里!某种法器!"

冥澈终于露出赞许的表情:"很好。现在你明白这个案子的特殊性了吗?"

白夙点头:"表面是怨灵作祟,实则是有人故意制造因果混乱,为更大的阴谋收集能量。"

"不仅如此。"冥澈挥手,水面景象再次变化,显示出青云巷44号的俯瞰图,"你看这两个地方的布局。"

白夙对比后大吃一惊:"它们...是镜像的!"

"同一个阵法的一部分。"冥澈证实,"青林镇收集的因果债,通过地下灵脉输送到青云巷的老宅,再从那..."

"传到青铜门?"白夙脱口而出。

冥澈沉默片刻:"你的'梦'或许不是偶然。月漓选择在此时与你沟通,一定有她的理由。"

这个承认让白夙心跳加速。所以那不是梦,而是某种预兆或记忆?她正想追问,水池突然剧烈震动,景象扭曲变形。

"怎么回事?"

"干扰。"冥澈脸色凝重,"有人在阻挠我们调查。"

水面"砰"地炸开,一股黑雾腾起,化作幽冥的面孔:"师兄,教徒弟呢?"

冥澈立刻挡在白夙前面:"幽冥,你越界了。"

"越界的是你们!"黑雾扭曲着,"插手我的实验场!"

"实验场?"白夙忍不住质问,"你把活人当实验品?"

幽冥的幻象转向她,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小判官,你以为在青铜门前看到的都是幻觉吗?那是我给你的礼物——未来的预演。"

他大笑起来:"很快,你就会面临那个选择。而这一次,没有月漓来指点你了!"

黑雾突然收缩,化作一根尖刺向白夙袭来。冥澈挥袖阻挡,但尖刺中途转向,直刺水池中的青林镇景象!

"不!"白夙下意识用判官笔去挡。

金光与黑雾相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当光芒散去,水池已经干涸,景象荡然无存。更糟的是,判官笔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他毁了证据..."白夙沮丧地说。

冥澈却摇头:"不,他暴露了自己。"指向干涸的池底,"看。"

池底残留着一滴黑水,水中隐约有符文闪动。白夙用判官笔轻触,立刻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波动——与青云巷老宅、青林镇古井同源的能量特征。

"这是..."

"幽冥的印记。"冥澈的声音冰冷,"他亲自参与了这些事,而不仅仅是指使手下。"

白夙突然想到什么:"那周子瑜案、林医生案...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很可能。"冥澈点头,"但现在我们有更紧迫的问题。"

他指向判官笔上的裂痕:"幽冥的攻击不是随意的。他故意损伤判官笔,削弱你的力量。"

"为什么?"

"因为他害怕。"冥澈的眼神变得深邃,"他害怕你想起月漓的记忆,害怕你发现钥匙的真正用途。"

白夙低头看着裂痕,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这感觉不属于她,而是来自笔中残留的月漓意识。恍惚间,她似乎又听到那个温柔的女声:

"因果如网,环环相扣..."

冥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休息吧。明天我们去青林镇实地调查。"

"但案子..."

"已经处理完了。"冥澈指向桌上的另一份卷宗,"在你分析因果时,我已经派鬼差处理了那具骸骨。青林镇的异常会逐渐平息。"

白夙这才发现窗外已是黄昏。她竟然在水池边站了一整天而不自知!判官笔的力量消耗让她精疲力尽,但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些未解的谜团。

"冥澈大人,"她鼓起勇气问,"月漓究竟遗忘了什么?为什么她说那是'痛苦到足以摧毁一个灵魂'的记忆?"

冥澈的背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有时候,遗忘是一种慈悲。"

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让白夙更加困惑。她独自站在渐暗的修炼场里,判官笔在手中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答案就在那些交织的因果线中,而她必须自己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