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战不退!!!”

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雁门关守军濒临崩溃的意志!缺口处,浴血奋战的士兵爆发出同归于尽的凶悍,硬生生顶住了辽军如潮的攻势!城楼上,李副将也仿佛被这决绝的呐喊唤醒,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弓箭攒射、滚木礌石倾泻而下!

一时间,辽军汹涌的狂潮,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由绝望催生的钢铁意志硬生生遏制!缺口成了血肉磨盘,每一寸土地都在疯狂吞噬着生命。

然而,这悲壮的抵抗,并未能真正撼动辽军庞大的军阵和滔天的气焰。短暂的混乱之后,辽军的中军响起了更加激昂、更加冷酷的号角!

“呜——呜——呜——!”

低沉而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这是总攻的信号!

随着号角声,辽军军阵后方,那数十架如同洪荒巨兽般的砲车(投石机)再次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巨大的配重石被更高、更狠地拉起!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城墙,而是——城楼!以及城楼上那些指挥若定、激励士气的军官和李副将!

同时,在缺口两侧,更多的云梯如同疯狂的蜈蚣,被不计代价地竖起,搭上城墙!更多的辽军精锐,如同嗜血的狼群,在军官的皮鞭和战刀的驱赶下,发出震天的嚎叫,踩着同伴的尸体,向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发起了更猛烈的冲击!

更可怕的是,在辽军军阵中央,一队装备极其精良、全身覆盖着厚重铁甲、连战马都披着马铠的重装骑兵——“铁浮屠”,开始缓缓启动!如同钢铁洪流,在步兵的掩护下,向着缺口方向碾压而来!沉重的马蹄践踏大地,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他们的目标,是彻底冲垮缺口处宋军最后的抵抗!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再次狠狠压在雁门关守军头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顶住!给我顶住!”李副将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挥舞着佩刀,脸色煞白地看着下方如同钢铁洪流般逼近的铁浮屠,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一旦这支恐怖的骑兵冲入缺口,一切都完了!

缺口处的宋军士兵,在辽军步兵和重甲骑兵的双重压力下,伤亡急剧增加!防线如同被洪水反复冲击的堤坝,裂痕迅速扩大!士兵们体力透支,兵器卷刃,盾牌碎裂,只能用血肉之躯硬扛!倒下的人瞬间就被后续的辽兵淹没、践踏!

崩溃!就在眼前!

烽燧之上,箫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左肩的伤口在沉重铠甲的摩擦和刚才那一声怒吼的牵动下,鲜血如同小溪般不断涌出,顺着冰冷的甲叶流淌,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暗红的血泊。内腑的伤势如同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视野阵阵发黑,金星乱舞,握着断剑的右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低头,看着左手紧握的那支裂玉箫。箫身布满了深可见骨的裂痕,玉质灰败,死气沉沉。在终南山雪夜挡下致命一箭,在破庙中震慑追兵,在古战场引动残图共鸣…它已为他付出了太多,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城下的惨烈厮杀声、垂死哀嚎声、铁蹄轰鸣声…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那缺口处一个个倒下的身影,那城楼上李副将绝望的眼神,那铁浮屠如同死神般逼近的钢铁洪流…这一切,都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苍凉,在他濒临枯竭的胸腔中疯狂冲撞!

他需要一个声音!一个足以撕裂这绝望、点燃这死寂、唤醒这沉睡雄关的声音!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没有内力了!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裂玉箫也几乎碎裂!还能…做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轮被烽烟和血光染成暗红色的残月。师父临终染血的面容,林镇岳悲怆警示的眼神,汴梁点将台上赵振山的惨死,古战场边民绝望的哭喊,还有…这雁门关下无数正在浴血、正在倒下的身影…如同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一股前所未有的、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伤痛、甚至超越了仇恨的苍茫悲怆之气,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他不再是为了寻找环佩,不再是为了复仇雪恨!他是为了这关内万千生灵!为了脚下这片浸透先辈热血的古老土地!为了那一声声“死战不退”的泣血呐喊!

他猛地将裂玉箫凑到唇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不是吹,而是…吼!是倾注了所有意志、所有生命、所有悲愤与苍凉的——长啸!

“呜——!!!”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受伤巨龙发出的、充满了无尽悲怆与不屈战意的长啸,猛地从箫剑的喉咙中迸发,透过那支布满裂痕、濒临破碎的玉箫,震荡而出!

这声音,不再是乐音,不再是噪音!

它是金戈铁马的碰撞!

它是山河破碎的呜咽!

它是英魂不屈的呐喊!

它是…《破阵乐》!是铭刻在汉家儿郎血脉深处、那属于铁血与荣耀的古老战歌!此刻,被一个濒死之人,用破碎的玉箫和燃烧的生命,以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演绎了出来!

“嗡——!!!”

就在这蕴含着无上悲怆战意的长啸灌入裂玉箫的刹那!异变陡生!

箫剑怀中,那两块紧贴在一起的残图薄片,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猛地从残图中爆发,顺着他紧贴残图的胸口经脉,狂涌而入!

这股洪流并非内力,而是一种纯粹、古老、充满了战场杀伐之气的精神意志!它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注入箫剑的身体,注入他手中的裂玉箫!

“咔嚓!咔嚓!咔嚓!”

裂玉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箫身上本就深可见骨的裂痕瞬间扩大、蔓延!玉屑如同飞雪般簌簌剥落!整支玉箫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然而,就在这濒临毁灭的边缘,那无数道裂痕之中,竟猛地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青色毫光!光芒流转,如同无数道细小的闪电在裂痕间疯狂跳跃、串联!

“铮——!!!”

一声穿云裂石、足以刺穿九霄的恐怖音爆,猛地从裂玉箫中炸响!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声波!

无形的音浪,以箫剑所在烽燧为中心,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雁门关战场!音浪之中,蕴含着裂玉箫濒死爆发出的、被残图意志催化的、足以引动天地元气的恐怖震荡之力!更蕴含着箫剑那倾注了生命、悲怆与不屈战意的《破阵乐》魂!

音浪所过之处!

空气如同沸腾的水面般剧烈扭曲、震荡!

正在疯狂攀爬云梯的辽军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纷纷惨叫着从半空跌落!耳鼻出血,头晕目眩,经脉紊乱!

推动攻城槌的辽兵阵列瞬间人仰马翻!沉重的攻城槌失去了控制,轰然砸落在地!

正在绞盘旁操作的辽军砲手,双手如同被电击,惨叫着松开绞盘!巨大的配重石失去控制,轰然砸下,将数架砲车砸得粉碎!

最可怕的是那支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向缺口的铁浮屠重骑!

战马,这种对声音极其敏感的动物,首当其冲!

那蕴含着恐怖震荡之力和古老战魂杀伐之意的音爆,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战马敏锐的耳膜和神经!所有的战马,无论训练如何精良,都在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惊恐和疯狂!

“唏律律——!!!”

凄厉到不似马鸣的惨嘶响彻夜空!披着厚重马铠的庞大战马,如同受惊的蛮牛,完全失去了控制!它们疯狂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落!然后开始毫无理智地横冲直撞!践踏着挡在面前的一切——无论是宋军,还是辽军!

“啊!我的马!”

“拦住它!快拦住它!”

“救命啊!”

原本气势汹汹、无坚不摧的铁浮屠重骑阵列,瞬间乱成一锅滚粥!人仰马翻!互相践踏!惨叫声、骨骼碎裂声、金属扭曲声混杂在一起!钢铁洪流,瞬间变成了自相残杀的绞肉机!

整个辽军进攻的锋锐,被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恐怖音爆,硬生生地打断、撕裂、搅得一片混乱!攻势瞬间陷入停滞!

而反观雁门关守军一方!

那蕴含着《破阵乐》战魂的恐怖音爆,虽然也让他们耳膜刺痛,气血翻涌,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与激荡!那声音中的悲怆与不屈,如同战鼓,狠狠敲打在他们的心上!那声音中的杀伐之意,如同烈酒,点燃了他们残存的、被恐惧压抑的血勇!

“杀——!!!”

“天佑大宋!杀辽狗!”

“跟它们拼了!”

缺口处,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残存的宋军士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趁着辽军混乱的瞬间,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刀枪并举,竟将缺口处的辽军硬生生逼退了数步!

城楼上的李副将和守军,也被这神迹般逆转的一幕惊呆了!他们看着下方混乱不堪的辽军,看着那在烽燧之上、手持破碎玉箫、浑身浴血如同战神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信仰般的敬畏!

“神助!是神助啊!”

“是那位持断剑的壮士!是他!是他吹响了神音!”

“天佑雁门!天佑大宋!”

守军的士气,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箫剑站在烽燧之巅,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如同风中残烛。刚才那一声绝响,彻底抽空了他的一切!生命、内力、意志…怀中的两块残图光芒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手中的裂玉箫,此刻布满了更加深邃的裂痕,光芒已然彻底消散,玉质灰败如同顽石,只有那无数道狰狞的裂痕,无声地诉说着它所承受的代价与辉煌。

他望着下方混乱的辽军,望着重新燃起斗志的守军,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视野彻底被黑暗吞噬,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

“壮士!”

“快!保护那位壮士!”

李副将嘶哑的吼声和士兵们焦急的呼喊,在箫剑彻底沉入黑暗前,变得无比遥远。

孤城绝响,裂玉破阵。

一曲《破阵乐》,耗尽了他的生命,也点燃了这绝境中的…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