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露水还凝在青石板上时,清溪镇东头的杂货铺已经飘出葱油饼的香气。林砚叼着半张饼蹲在门槛上,看着猴子蹬着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斗里码着十二只盖着棉垫的食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蹿出去,忍不住对着那抹背影喊:"记住啊,李府的桂花糕要盯着丫鬟签收,别又被门房克扣了!"
"知道啦砚哥!"猴子的声音裹在晨雾里飘回来,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这是林砚穿越到这个鬼地方的第三个月。从被赌徒追得钻床底的"阿狗",到如今手下管着两个伙计、日均流水能挣三百文的"砚哥",他摸着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忽然觉得那套被现代职场PUA出的KPI思维,居然在古代小镇焕发了第二春。
"砚哥,这是这个月的账。"石头捧着个粗布钱袋过来,憨厚的脸上沾着点面粉。这汉子原是流民,被林砚捡回来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今却壮得像头小牛,算起账来比谁都仔细,"除去本钱和给猴子的月钱,净剩八两七钱。"
林砚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掂量着里面银子碰撞的脆响,忽然想起现代公司里那些被他逼着改了无数版的财务报表。他咧嘴一笑,从钱袋里摸出二十文递给石头:"去买两斤猪头肉,今晚加餐。"
石头眼睛一亮,刚要跑,又被林砚叫住:"等等,昨天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望溪镇那边?"石头挠挠头,"我托人问了,那边最大的酒楼叫'迎客楼',老板姓王,听说挺横的。镇上跑腿的活儿,基本被张屠户的小舅子垄断了,那人外号'胖泥鳅',据说收了商户不少孝敬。"
林砚点点头,指尖在膝盖上敲出个轻快的节奏。清溪镇就这么大点地方,商户加起来不过百十来家,外卖队的业务早就触到了天花板。他昨晚对着自制的简易地图琢磨了半宿,望溪镇离这儿不过十里地,镇上有座码头,人流比清溪镇多出近三成,正是扩张的好目标。
"备车,"林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今天咱们去望溪镇踩点。"
望溪镇的镇口比清溪镇气派得多,青石板路拓宽了一倍,两旁栽着碗口粗的垂柳。林砚穿着身半新不旧的湖蓝色长衫,推着辆装饰得颇为醒目的独轮车——车斗两侧挂着红绸子,上面用白石灰写着"砚记跑腿,风雨无阻"八个大字,活脱脱古代版移动广告牌。
"客官里边请!"迎客楼门口的店小二嗓门亮得像敲锣,看见林砚这行头,眼睛直往独轮车上瞟,"您这是......"
"路过贵地,做点小生意。"林砚拱手笑道,顺势递过去半串刚买的糖葫芦,"听说王老板的酱肘子是一绝?"
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接过去,嘴里却含糊起来:"老板在后厨忙着呢......"话音未落,就见个挺着圆肚子的中年男人掀着帘子出来,粗布短打外面罩着件油腻的锦缎马褂,正是迎客楼老板王富贵。
"你就是清溪镇来的?"王富贵三角眼眯成条缝,上下打量着林砚,"胖泥鳅都跟我打招呼了,说你想抢生意?"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胖泥鳅消息这么灵通。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从车斗里取出个油纸包:"王老板误会了,我是来送诚意的。这是我们镇上'胡记'的椒盐花生,配酒最好,您尝尝。"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想跟您谈笔生意,保证让您的酒楼客似云来。"
王富贵狐疑地捏了颗花生扔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
"您看啊,"林砚指着街上往来的行人,"现在天热,谁愿意顶着大太阳出来吃饭?咱们可以合作——您出菜,我出人为,镇上无论哪户人家,想吃您家的肘子,提前半个时辰说一声,我保证热乎送到。"他伸出三根手指,"分账好说,我只抽三成。"
王富贵眼睛瞪得像铜铃:"三成?你咋不去抢?"
"您算算,"林砚早有准备,掰着手指头给他算,"您雇个伙计专门送菜,月钱少说三百文,还得管饭。我这跑腿队,风雨无阻,送晚了不要钱,菜洒了我赔,您一分额外成本不用花,稳赚不赔啊。"
正说着,旁边突然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王老板可别听这小子胡吹,他在清溪镇用的那些伎俩,到咱们望溪镇可不好使。"
林砚回头一看,只见个矮胖男人摇摇晃晃走过来,穿着件不合身的绸衫,腰间挂着串油腻的玉佩,正是石头说的胖泥鳅。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汉子,眼神不善地盯着林砚的独轮车。
"我做生意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靠着垄断收保护费。"林砚笑眯眯地迎上去,语气却带着刺,"倒是泥鳅哥,听说你上个月给张大户送的祝寿蛋糕,在路上颠成了浆糊?"
胖泥鳅脸腾地红了,他最忌讳别人提这事:"你他妈少放屁!"
"是不是放屁,镇上的人心里有数。"林砚突然提高嗓门,对着围观的人群拱手,"各位乡亲父老,我是清溪镇来的林砚,今天起在咱们望溪镇开跑腿生意!三天之内,新用户首单免费——不管是买米买面,还是送信送菜,只要找到我林砚,分文不取!"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首单免费?"
"我家婆娘卧病在床,正愁没人去药铺抓药呢!"
"我要订迎客楼的酱肘子,算我一个!"
胖泥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砚的鼻子:"你敢扰乱市场!"
"市场经济......啊不,生意场嘛,各凭本事。"林砚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对王富贵笑道,"王老板,第一批免费订单,就从您这儿开始?"
王富贵看看群情激昂的百姓,又瞅瞅气得跳脚的胖泥鳅,突然一拍大腿:"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接下来的三天,望溪镇简直成了林砚的主场。
猴子和石头带着临时雇的两个望溪镇流民,推着三辆独轮车穿梭在大街小巷,车斗上的红绸子在阳光下格外扎眼。林砚则在镇口租了个小摊位,摆着块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服务项目和规矩:"代写家书(含代读)、代买货物(假货包退)、代送物件(损坏包赔),首单免费,后续每单五文起。"
第一天中午,他们就接到个棘手的订单——西街的陈秀才要给在邻县教书的儿子送套刻本《论语》,要求当天送到。石头急得直挠头:"砚哥,来回二十多里地呢,太阳都快落山了。"
林砚却胸有成竹,他早就打听好,每天傍晚有趟去邻县的货船。他让石头赶紧把书送到码头,托相熟的船工捎带,又写了张纸条让船工转交陈秀才的儿子,注明"已付运费,签收后请回个信"。
第二天一早,陈秀才的感谢信就送到了摊位上,字里行间全是惊叹:"林小哥真乃神人也,老朽活了六十岁,头回见送信比飞鸽还快的!"
这事儿一传开,订单更是排起了长队。有让给坐月子的媳妇买清溪镇特产红糖的,有托去码头接远房亲戚的,甚至还有个老太太,让他们帮忙给镇外的老槐树挂红绸子,说要给孙子求姻缘。
林砚乐得合不拢嘴,每天收摊后都要跟猴子石头盘点:"看见没?这就是用户粘性!等三天免费期一过,咱们就推出积分制,积满十分送一次免费跑腿,保管他们离不开咱们。"
猴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手里拿着林砚画的望溪镇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着最优配送路线,这是他跟着林砚跑了两天才摸清的门道。
第三天傍晚,胖泥鳅突然带着人出现在摊位前。这次他没骂人,只是阴沉沉地盯着林砚收摊,直到林砚推着独轮车走到僻静的巷口,才被他们拦住。
"小子,玩得挺花啊。"胖泥鳅往墙上一靠,吐了个烟圈,"三天免费期过了,你还打算继续玩下去?"
林砚把独轮车往身后挪了挪:"做生意嘛,当然要长久做下去。"
"望溪镇的规矩,外来的活儿,得给地头蛇分润。"胖泥鳅伸出五根手指头,"以后你挣的钱,五成交给我,不然......"他身后的汉子踹了脚旁边的垃圾桶,"砰"的一声巨响,吓飞了檐下的麻雀。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泥鳅哥这是敲竹杠啊?"
"随你怎么说。"胖泥鳅冷笑一声,"给你一夜时间考虑,明天早上要是看不到银子,你的独轮车,还有你那两个伙计的腿,我可不敢保证能不能留着。"
说完,他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林砚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暮色渐浓,巷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砚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是这三天挣的辛苦钱,虽然不多,却是他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希望。
他抬头望向清溪镇的方向,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正慢慢褪去。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借着灯笼的光飞快地写着什么。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已是二更天了。
林砚合上本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推着独轮车走出巷子,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消失在望溪镇的夜色里。而他没注意到,胖泥鳅藏在街角的茶馆里,正阴沉沉地盯着他的背影,手里把玩着块锋利的碎瓷片。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