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魔狱的界限在凌燚的感知中彻底模糊。
幽骸回廊冰冷的骸骨触感与饕餮魔源焚烧灵魂的灼痛交织在一起。
苏璃那微弱却清凉的“定”字真言回响,如同投入熔岩中的冰晶,在他被魔焰肆虐的意识深处,艰难地开辟出一小块挣扎的净土。
然而,饕餮的咆哮与吞噬万物的欲望如同滔天海啸,不断冲击着这脆弱的堤防。
就在这灵魂被撕扯得濒临破碎的瞬间——
——嗡!
凌燚的意识猛地被抽离!并非昏迷,而是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进了一个……由纯粹意念构成的空间!
脚下是翻涌不息、粘稠如血的猩红雾海。
头顶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压抑得令人窒息。在这片诡异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块顶天立地、布满裂痕的暗红色巨碑——正是他体内言天碑碎片的投影!但此刻,巨碑之上,一张巨大无比、狰狞扭曲的羊角独眼妖面浮雕,正缓缓蠕动!那独眼并非死物,而是燃烧着深紫色的魔焰,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戏谑,俯瞰着渺小如尘埃的凌燚!
『终于…醒了呀小家伙~』
一个孩童般甜腻清脆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在血雾中回荡,与那巨碑上狰狞的妖面形成诡谲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
凌燚悚然抬头!
只见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穿着鲜红如血锦袍的男童,正趴在他的膝盖上!男童头上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发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他仰着小脸,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仿佛盛满了天真无邪。
他细小的手指正捻动着一条从巨碑延伸出来、缠绕在凌燚手腕上的虚幻锁链,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玩具。
“你叫凌燚?我叫饕餮哦!”男童笑嘻嘻地开口,声音甜得发腻,“你饿不饿呀?刚才那只小人人(指阴九幽投影)好难吃呢!”他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同时,他空着的另一只小手随意一挥,血雾中浮现出一串由阴九幽怨念残渣化成的、扭曲尖叫的“糖葫芦”虚影。
“滚!滚回去!”凌燚灵魂在嘶吼,他拼命挣扎,试图甩开膝上的男童,挣脱那无形的锁链束缚!
“错啦~”饕餮突然贴近,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瞬间在凌燚眼前放大!他扑闪的大眼睛猛地裂开,如同两张拉开的血口,露出里面布满层层叠叠、闪烁着寒光的利齿!甜腻的童音瞬间变得阴冷粘稠:“是你在用锁链拴着我们九兄弟呀~圣体就是你造的牢房呢!”他那捻着锁链的食指,轻轻点在凌燚意识体的胸口位置。
“呃啊——!”
现实中,幽骸回廊里的凌燚身体猛地一颤!他胸口那道崩裂的饕餮封印纹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爆发出钻心刺骨的灼痛!深紫色的魔气瞬间翻腾,将他身体表面的血痕都染成了妖异的紫黑色!
饕餮似乎很满意凌燚的痛苦反应,咯咯笑着,蹦蹦跳跳地从他膝上离开。他每一步踏出,身形便诡异地扭曲变幻:
血雾扭曲,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苏璃”虚影浮现,她美丽的脸上布满泪痕和恐惧,发出凄厉的哀嚎:“凌燚!救我!他们要剥我的皮!抽我的筋!好痛啊!”她的手臂被无形的力量撕扯,鲜血淋漓!饕餮(少女形态)泪眼婆娑地看向凌燚:“可怜的小丫头快被剥皮抽筋啦!放了我,我帮你撕碎所有坏人呀~”她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向回廊入口的方向(暗示陆离或后续追兵),“代价嘛……只要一条胳膊就好!很划算的,对不对?”
少女形态如烟散去,化作一个鹤发童颜、面容悲悯的老翁。
他拄着拐杖,叹息着指向地上昏迷的苏璃(意念空间同步映射现实):“唉,造孽啊!看看,阴九幽那魔头,正用蚀魂钉钻她的脚踝呢!听听这惨叫!孩子,给我十年寿命,不多,就十年!我保证让她毫发无损,平平安安地回到你身边……”幻象逼真到了极致!凌燚甚至“感觉”到一滴温热的、带着苏璃气息的鲜血,随着幻象中蚀魂钉的钻动,飞溅到了自己(意念体)的脸颊上!
那真实的触感和血腥气,几乎要摧毁凌燚的理智!
“滚!我不信魔!”凌燚的灵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现实中的他狠狠咬破舌尖!剧烈的、真实的痛楚如同冰锥刺入脑海,让他从几乎沉沦的幻境中强行挣脱出一丝清明!
“魔?”饕餮(老翁形态)脸上的悲悯瞬间凝固,歪着头,发出咯咯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天道降下蚀星魔气要灭世时,是我们兄弟九个张开巨口,吞尽污秽,才护住了你们这群蝼蚁般的人族!结果呢?”笑声骤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你们那些所谓的圣人!抽我们的脊骨!剥我们的魔源!用我们的残躯铸成了这该死的圣体牢笼!把守护者变成囚徒!到底谁是魔?谁?!”
(轰——!)
童真、慈祥的表象如同脆弱的蛋壳被撑爆!整个意念空间剧烈震荡、崩裂!万丈高的羊蹄魔影在翻腾的血雾与破碎的黑暗中显现!它羊首人身,覆盖着暗紫鳞片,巨口占据了半个头颅,獠牙参天!那双燃烧着紫色魔焰的巨瞳,如同两轮灭世魔阳,死死锁定渺小的凌燚!恐怖的威压如同亿万钧山岳,狠狠碾下!凌燚的灵魂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彻底粉碎!
『本座厌烦了。』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兽吼,直接震碎了翻涌的血雾空间:
“你以为这破牢笼能永远封印我们兄弟?这具该死的圣体,早在你觉醒命星时就该崩溃瓦解!”万丈魔影的巨爪缓缓抬起,指向凌燚意识体身后那布满裂痕的言天碑巨影:“是那块破碑!是它在替你挡下一次又一次的必死劫数!用它的本源,在替你维系这摇摇欲坠的牢笼!”
魔爪猛地转向,一根缠绕着毁灭紫芒的巨指,如同撕裂苍穹的利刃,狠狠插进了凌燚意识体的太阳穴!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灵魂撕裂剧痛!凌燚感觉自己整个意识都要被搅碎!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喷泉般被魔爪强行攫取、翻涌出来:
——风雪交加的坠星山下,母亲在蚀星魔气触手中绝望伸出的手,被黑暗吞噬……
——悬崖边,苏璃为救他坠落深渊时苍白的脸和决然的眼神……
——寒潭底,阴九幽投影那贪婪怨毒的狞笑……
——还有……每一次他动用力量后,那半块贴身藏着的言天碑碎片,总会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吸力,将逸散在他体表、试图侵蚀他神智的饕餮魔气……悄然吸纳进去!
真相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自己每次爆发力量(尤其是吞噬之力),饕餮魔气便会剧烈反噬!而言天碑碎片,竟在无声无息地吸收这些逸散的魔气,如同在给一个囫囵吞饼、噎得翻白眼的孩子喂水!它在消化?在平衡?在用自身的力量,替他压制魔气的反噬,维系着圣体这具“牢笼”不至于立刻崩溃!
就在饕餮那布满利齿的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腥风,咬向凌燚意识体脖颈的刹那——
凌燚眼中那因剧痛和记忆冲击而涣散的光芒,骤然凝聚!他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反而抬起头,对着近在咫尺、燃烧着魔焰的巨大魔瞳,扯出一个冰冷而充满嘲讽的冷笑:
“杀我?”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决绝,清晰地穿透了饕餮的咆哮:
“碑碎,九狱崩!你们这群被天道抽筋扒皮的丧家犬……”凌燚的目光扫过巨碑上那张狰狞的妖面,又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其他八道被镇压的恐怖存在,“……甘心再被天道抓回去,当那清理垃圾的‘清道夫’吗?!”
『……!』
饕餮咬下的巨口,瞬间僵滞在半空!那燃烧的魔焰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缠绕在凌燚手腕、连接着巨碑的虚幻锁链,猛地哗啦作响,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如同被激怒的狱卒,狠狠一扯!
“呃!”万丈魔影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庞大的身躯竟被锁链强行拉扯着,开始向巨碑内缩回!
『聪明的小家伙~』
就在饕餮魔影溃散、即将被拉回巨碑裂痕的瞬间,虚空中,骤然响起八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交叠在一起的戏谑低语!有的冰冷如霜,有的妩媚蚀骨,有的暴虐如雷……那是其余八狱被惊动的圣魔初醒的意念!
『但记住——』饕餮那迅速缩小的孩童身影,在即将没入碑体前,猛地转头,裂开的巨口勾勒出残忍的弧度:“下次饥饿时,我会先吃那小丫头水灵灵的眼珠当开胃菜..嘻嘻...”
话音未落,一道细微的、深紫色的魔血,如同毒针般从饕餮指尖弹出,瞬间没入凌燚意识体的眉心!
“送你点见面礼!试试在你燃烧精血拼命的时候,默念——「蚀尽」...”饕餮最后的声音带着无尽诱惑与恶毒,消失在碑体裂痕中,“…若你控制不住那股力量,被反噬炸成一滩烂肉……嘻嘻,我就有新鲜的肉糜吃啦~”
“噗——!”
幽骸回廊中,跪地颤抖的凌燚猛地喷出一大口紫黑色的污血!他如同溺水之人般剧烈喘息,眼中那吞噬一切的魔焰漩涡急速褪去,露出原本的瞳孔,但那左眼的瞳孔深处,却残留着一道冰冷、妖异的……紫色竖痕!
意识回归,灵魂的撕扯感依旧剧烈,但饕餮那滔天的魔念如同退潮般被强行压回了崩裂的封印之下,暂时蛰伏。
胸口封印的灼痛稍减,但崩裂的纹路依旧狰狞,深紫色的魔气如同活物般在纹路中流淌。
劫后余生的虚弱与彻骨的冰冷瞬间袭来。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璃,少女依旧昏迷,但心口那点纯白光芒似乎因为饕餮魔念的退却而稳定了一丝。
然而,更大的危机感骤然攫住了他!意念空间中的交锋看似漫长,现实不过一瞬!那仅剩的骸骨傀儡,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但……
他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抬起!食中二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却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深紫色光芒!那是饕餮魔血残留的力量!他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滚动着那充满毁灭诱惑的低语:
「蚀...」
目标,赫然指向幽骸回廊入口的方向!仿佛那里正有致命的威胁在急速接近!
“不!”凌燚心中警铃大作,拼命想要压制左手的动作和喉间的音节!
“凌燚!别信蛊惑!停下!”一声嘶哑却焦急万分的呼喊在怀中响起!
苏璃!她竟然在此时醒了过来!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死死盯着凌燚抬起的左手和他……左眼中那道冰冷的紫色竖瞳!
她的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恐惧!
与此同时,凌燚怀中贴身藏着的半块言天碑碎片,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碎片表面,一道崭新的、细微却刺眼的裂痕,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