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中的地火,将凌轩的影子拉得悠长。
孟胜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法宝新成的喜悦。
“智瑶在阵前显露金丹修为,韩、魏两家紧随其后!”
“如今,三家联军正合围赵氏最后的据点!”
“晋阳,即将城破!”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心上。
凌轩沉默着,手里的焚天扇却散发出温热,仿佛在催促他。
他没有问赵无恤还能撑多久。
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最新的情报。”
孟胜递过来一枚被汗水浸湿的玉简,他的呼吸依旧急促。
“赵无恤退守晋阳西北的赤狄岭。”
“那里地势险要,是他最后的屏障。”
凌轩将神识探入玉简,一幅简易的地图与战况分析浮现在脑海。
赤狄岭,如同一只绝望伸出的手掌,被三面合围。
“智瑶本人并未亲临前线。”
孟胜补充道。
“大概是在巩固他那不稳的金丹境界,顺便消化韩、魏两家的势力。”
“但他的爪牙到了。”
凌轩抬起头,从孟胜的语气里,他听出了一丝忌惮。
“领军的是一个新投靠智瑶的邪修,手段极其狠毒。”
“我们的探子甚至无法靠近战场百里,就被其巡空的怨魂发现。”
“修为呢?”
“不知深浅。”
孟胜摇了摇头,脸上是化不开的忧虑。
“但能统领三家修士的,绝非等闲之辈,至少是筑基圆满,甚至……”
“……已经摸到了金丹的门槛。”
凌轩接过了他的话。
一个伪丹境的邪修。
他握紧了焚天扇,扇骨的温润与他体内的灵力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正好。
拿你来试试这把新扇子的锋芒。
“时间不多了。”
凌轩的声音很平静。
“墨家的支援在哪?”
“巨子无法离开天机台,但他派了禽滑厘师兄带人接应你。”
孟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振奋。
“他们就在山外,还带来了墨家最快的机关鸢,‘木鹊’。”
“走。”
凌轩没有片刻的迟疑,转身便向着山腹另一头的暗道走去。
相里勤瘫坐在地,看着那个决然的背影,又看了看熔炉里依旧翻腾的地火,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
山体之外,夜色如墨。
十几道沉默的身影,如同雕塑般立在林间的空地上。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一道伤疤从眉角一直延伸到下颌,让他看起来有种生人勿近的威严。
他就是禽滑厘。
墨家最顶尖的剑士之一,也是一位筑基后期的强者。
他看着从暗门中走出的凌轩,没有客套,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凌轩?”
他的嗓音如同金石摩擦,带着一股沙哑的质感。
“是我。”
凌轩点头。
“巨子说,此战的关键在你。”
禽滑厘的语气里听不出是信任还是质疑,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还说,你的计划太大胆,也太疯狂。”
凌轩没有解释。
“计划是否疯狂,要看执行它的人,够不够疯。”
禽滑厘身后的十几名墨者闻言,原本古井无波的队列里,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骚动。
他们看向凌轩,这个看起来比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要年轻的修士。
禽滑厘没有再追问。
“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几架古怪造物。
那便是“木鹊”。
它们并非鸟雀的形态,更像是用黑铁木与坚韧兽皮拼接而成的巨大骨架飞鸢。
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每一寸结构都透着冰冷的实用主义,充满了力量感。
“‘木鹊’以灵石驱动,日行万里。”
禽滑厘拍了拍身边的机翼。
“但消耗巨大,我们带来的灵石,只够支撑单程。”
“也就是说,有去无回。”
“够了。”
凌轩干脆地回答。
“此战,本就无需回头路。”
他率先踏上了一架木鹊。
禽滑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挥手下令。
“出发!”
十几架木鹊无声地腾空而起,巨大的机翼划破夜空,如同一群沉默的死神,向着遥远的北方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利刃切割着空气。
下方的云梦古泽,在急速的飞行中化作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凌轩盘坐在木鹊之上,闭着双眼。
新生的焚天扇横于膝上,与他的心跳维持着同一个频率。
他的脑中,正在飞速推演着战局。
赤狄岭的地形,三家联军的兵力部署,那个伪丹邪修可能拥有的手段。
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变数,都在他的神魂中化作无数棋子,反复搏杀。
时间在极致的速度中流逝。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一股浓郁的血腥与焦臭味,便顺着狂风钻入鼻腔。
到了。
凌轩睁开双眼。
下方的景象,宛如人间炼狱。
赤狄岭的山脊上,烽烟四起,残破的赵氏旗帜在烈火中飘摇。
一道由尸体、碎石与机关残骸构筑的防线,正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下摇摇欲坠。
天空中,数名筑基修士驾驭着各式法器,发出刺耳的尖笑,肆意地将一道道法术光华砸向地面。
每一次爆炸,都带走数条鲜活的生命。
“是西侧防线!”
禽滑厘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他们快撑不住了!”
一名赵家的战士被一道黑色的光柱击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滩脓血。
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在阵地上蔓延。
凌轩的木鹊没有丝毫减速,反而陡然改变方向,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朝着战场俯冲而下。
“你要做什么?”
禽滑厘发出惊呼。
凌轩没有回答。
他站在木鹊的前端,衣袂在高速俯冲的气流中猎猎作响。
两名正在低空肆虐的敌方修士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调转方向迎了上来。
“又来一个送死的!”
“把他撕碎!”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法术范围的瞬间,凌轩动了。
他抬起了手中的焚天扇。
轻轻一扇。
没有狂风,没有巨响。
一片赤红色的火云,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覆盖了那片空域。
那两名筑基初期的修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们被火云卷入,连护体灵光都没能撑过一息,便在极致的高温中化为飞灰。
连一声惨叫,都成了奢望。
整个战场,出现了诡异的一瞬间静止。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片天空。
那片如同神罚降临的火云,以及火云之下,那个独立于木鹊之上的身影。
“援军!”
“是墨家的援军!”
“还有那位高人!是他!”
短暂的死寂之后,赵家残存的兵士与墨者,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那是绝处逢生的呐喊。
防线的一角,赵青儿一剑刺穿了敌人的咽喉,她浑身浴血,脸上满是烟尘与疲惫。
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紧绷的身体一软,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竖子!敢尔!”
一声暴怒的咆哮,从敌军后方冲天而起。
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如海啸般席卷全场,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声。
一名身披黑袍的修士,手持一杆惨白的骨幡,从大营中飞出。
他整个人仿佛一个黑洞,吞噬着周围的光线,那杆白骨幡上,无数扭曲的魂魄在哀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光。
他的气息,远超在场任何一名筑基修士。
伪丹境!
“一个小小的筑基,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邪修头目悬停在半空,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凌轩。
“我会抽出你的神魂,点在我的幡上,让你永世哀嚎!”
凌轩的木鹊平稳地悬浮着,与对方遥遥相对。
他能感受到那股庞大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来,神魂都感到了丝丝刺痛。
“你的废话,太多了。”
凌轩抬起焚天扇,遥遥指向对方。
邪修头目怒极反笑。
“找死!”
他猛地一摇手中的白骨幡。
呜——!
霎时间,鬼哭神嚎之声大作,数十个由黑气凝聚而成的狰狞鬼首,张开血盆大口,带着刺鼻的腥风,扑向凌轩。
凌轩心念一动。
他身后的空间微微扭曲,一尊巨大的朱雀虚影缓缓浮现。
一声清越的凤鸣,响彻云霄,驱散了三分阴寒。
他再次挥动焚天扇。
这一次,不再是火云。
而是一道三丈多高的火焰龙卷,带着焚烧万物的意志,迎向了那群鬼首。
轰!
火焰与黑气的碰撞,在天空中爆开一团刺目的光华。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下方的岩壁都削去了一层。
凌轩脚下的木鹊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而那名邪修,也在空中被震得后退了数丈。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一个初入筑基的小子,竟然能正面接下他的一击?
凌轩的脸色也微微泛白。
神魂与灵力的消耗远超想象,但他体内的战意,却被彻底点燃。
这,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
智瑶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战场,而眼前这个伪丹邪修,便是他必须跨过的第一道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