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光柱敛尽,万籁俱寂。
姬凡的意识从剧烈的空间撕扯中挣脱,冰冷的意志如同破开冰封的利刃,瞬间扫过周遭。
不再是葬地平原那凝固的铅灰与流动的灰烬。眼前,是一片无法形容其广袤、其死寂的...灰雪世界。
天穹低垂,是凝固亿万载的深灰,沉重得仿佛随时会倾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边无际、无声飘落的灰雪。那雪,并非凡尘之雪,每一片都仿佛由无数破碎的纪元尘埃、寂灭的星辰残骸、乃至彻底消亡的法则本源凝结而成,透着一种比葬地平原更加原始、更加终极的“无”之意蕴。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粘稠、冰冷、仿佛由凝固的时光本身构成的灰暗“流质”。它承载着姬凡新生的真灵之躯,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侵蚀一切“存在”的寂灭寒意。
这里的葬灭法则,比葬地主宰巨殿掌控的更加纯粹,更加霸道,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源自混沌终结之前的冰冷。空间在这里失去了常理,时间仿佛凝滞又似加速流逝,形成诡异的悖论感。
“灰雪...葬天途...”姬凡灰蒙蒙的真灵之躯悬浮于粘稠的流质之上,低沉沙哑的意志之音在这绝对死寂中荡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脊柱深处,那点攫取自巨殿核心的青铜骨源残痕正被疯狂炼化、吞噬。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与蜕变感席卷真灵!脊柱位置,那混沌灰蒙的“骨”的雏形虚影,在骨源残痕的灌注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生长!无数玄奥深邃、仿佛蕴藏着诸天寂灭终极奥秘的葬灭道纹,自发地在新生骨质的表面蚀刻、流转。每一缕道纹的生成,都伴随着真灵本源的轰鸣与壮大。
他灰蒙蒙的躯体变得更加凝实,五官轮廓彻底清晰,正是姬凡那冰冷如万载玄冰的本相,只是双眸深处燃烧的不再是火焰,而是两团缓缓旋转、吞噬万光的灰烬漩涡。一股远超在葬地时的真灵威压,混合着新骨初成的霸道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竟让周遭粘稠的流质微微凹陷、避让,飘落的灰雪在靠近他躯体三丈之内,便无声湮灭、化为精纯的葬灭本源,被脊柱新骨贪婪吸收。
“源骨...重铸...葬灭...真形...”苍老漠然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一种回归本源的悸动,更有一丝面对这灰雪世界的凝重。
就在这时——
“噗!”
一声轻微却刺破死寂的异响自身侧传来。
姬凡灰烬漩涡般的眼眸瞬间扫去。
青鸾神女的身影在不远处艰难地凝聚显现。她淡青色的神女虚影此刻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的残烛,清丽绝伦的容颜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一缕淡金色的神血,气息萎靡,显然穿越门户和对抗巨殿意志耗尽了她的本源。她勉强稳住身形,指尖那枚带着裂痕的源钥碎片清辉微弱,艰难地抵御着灰雪与流质的双重侵蚀。
她的目光投向姬凡,清冷的眸子里映照着他脊柱位置那正在疯狂生长的灰蒙新骨,以及那节节攀升、令她灵魂都感到刺痛的葬灭真灵威压,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复杂。她樱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出一口淡金神血,气息再次剧烈波动,只能全力运转残存神力,抵御这终极灰雪世界的恐怖同化之力。
姬凡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毫无波澜。交易完成,她助他破开巨殿核心攫取骨源,他助她开启门户。如今身处这未知险境,她的生死,已不在他考量之内。他的意志,完全沉浸在脊柱新骨的重铸与对这灰雪世界本源的贪婪吞噬中。
然而,这灰雪葬天途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呜——嗷——!”
一声低沉、粘稠、仿佛来自万古冻土之下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粘稠的流质深处传来。这咆哮并非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寂灭嘶吼,带着一种被惊扰沉眠的暴虐与贪婪。
哗啦!
粘稠的流质猛地炸开!一头庞然巨物破“浪”而出!
它通体由高度凝练的灰雪构成,形态扭曲不定,时而如腐烂的星辰巨兽,时而似由无数怨毒面孔拼凑的魔山。没有固定的五官,唯有灰雪凝聚的巨口开合,内部是旋转的、吞噬一切的灰暗漩涡。其散发的威压,赫然达到了道宫境巅峰,甚至隐隐触及了更高层次的门槛!这是灰雪世界孕育的“葬灵”,远比葬棺内的更加古老、更加强大!
这头灰雪巨兽的独目(一处灰雪漩涡)死死锁定了姬凡!它感应到了姬凡脊柱新生源骨散发出的、精纯至极的葬灭本源气息!那是比这灰雪流质更吸引它的“美食”!
轰!
灰雪巨兽庞大的身躯掀起粘稠的流质狂潮,裹挟着亿万灰雪,如同灭世的海啸,朝着姬凡狠狠扑来!巨口张开,内部的灰暗漩涡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欲将姬凡连人带骨彻底吞噬!
“不知死活。”姬凡冰冷的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脊柱处,那根新生的灰蒙源骨骤然亮起!无数葬灭道纹如同活物般游动!一股融合了心炼吞噬、葬棺同化、源骨威压的恐怖意志,轰然爆发!
“镇!”
一字真言,如同葬灭君主的敕令!
嗡!
扑来的灰雪狂潮与恐怖的吸力瞬间凝固!那头威势滔天的灰雪巨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终极寂灭法则构成的叹息之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构成它躯体的灰雪剧烈翻腾、溃散,发出无声的哀鸣!
“吞!”
姬凡双眸中的灰烬漩涡骤然加速旋转!他抬起覆盖着灰蒙真灵之光的右手,对着那头被强行镇压的灰雪巨兽,凌空一握!
咔嚓!
灰雪巨兽庞大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瞬间扭曲、压缩!无数精纯的灰雪本源与寂灭法则被强行剥离、抽取,化作一道汹涌的灰色洪流,无视空间距离,疯狂涌入姬凡的掌心,顺着手臂经脉,轰然注入脊柱那根新生的灰蒙源骨!
“嗷——!”灰雪巨兽发出绝望的灵魂咆哮,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坍塌,最终彻底崩解,化为一股更加精纯的灰雪本源,被姬凡脊柱源骨彻底吞噬、炼化!
轰!
吞噬这头道宫巅峰层次的灰雪葬灵,姬凡脊柱的源骨虚影猛地凝实了一大截,灰蒙蒙的光泽更加深邃内敛,散发出的真灵威压再次暴涨!他灰蒙蒙的真灵之躯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灰雪光泽,与这片葬天途的同化抗性骤然提升。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霸道绝伦!
远处,全力抵御侵蚀的青鸾神女,清冷的眸子剧烈收缩。她亲眼见证了姬凡这举手投足间,以真灵之身,轻易镇杀、吞噬一头堪比道宫巅峰的古老葬灵!这种力量...这种对葬灭本源的掌控...已经超出了她之前的预估!尤其是他脊柱那根正在成型的源骨,散发的气息让她神魂都感到刺痛。
“他的路...已成...”青鸾心中默念,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掠过。
就在姬凡吞噬完毕,冰冷的目光扫视这片灰雪世界,寻找着离去的契机或下一个猎物之时——
嗤啦!
前方不远处的凝固深灰色天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狭长、不规则的缝隙!
这缝隙并非空间裂缝那般法则破碎的产物,反而像是一面厚重无比的古老铜镜,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砸出了一道裂痕!透过那扭曲、不稳定的缝隙边缘,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磅礴生机与混乱法则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渗透了进来!
那是...太虚界的气息!
“太虚...界壁...裂痕?”姬凡灰烬漩涡般的眼眸瞬间锁定那道缝隙,冰冷的心脏,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搏动!那气息中,混杂着太多他熟悉的味道——下界葬灵戈壁的荒芜、须弥佛国的香火愿力、羽化神朝的星辰辉光...以及...一丝微弱却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的...焚天谷的硫磺焦灼,还有...姬家血脉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缝隙景象扭曲变幻,如同破碎的万花筒。须弥佛国那金碧辉煌、梵音缭绕的灵山虚影一闪而过,其上无数僧侣惊恐的脸庞清晰可见;羽化神朝巍峨耸立、由星辰铸就的神都投影瞬间浮现,神都上空,羽化神主那模糊却散发着震怒与惊疑的帝袍虚影若隐若现;更有焚天谷那熔岩翻滚、烈焰冲天的宗门景象碎片般掠过,谷中似乎传来炎狰那充满怨毒与恐惧的咆哮!
最后,画面猛地定格!
一片沐浴在神圣金光中、悬浮于九天之上的恢弘祖地!琼楼玉宇,神霞万道,正是姬家祖地!画面中心,一个身着华贵金袍、周身缭绕着璀璨神光、气息强横无匹的青年身影正负手而立,接受着下方无数姬家族人狂热的朝拜!那张脸,俊美非凡,眉宇间却带着刻骨的倨傲与贪婪,正是...姬凌霄!
他体内,一根金光万丈、流淌着至尊符文、散发出镇压诸天气息的...至尊骨,正贪婪地吞噬着祖地汇聚而来的磅礴血脉之力!那骨的气息,姬凡至死难忘!那是...他的骨!被生生抽离的至尊骨!
“姬!凌!霄!”姬凡灰蒙蒙的真灵之躯猛地一震,一股源自脊柱深处、混合着新骨初成之威与万古恨火的恐怖杀意,如同压抑了亿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冻裂星辰的恨意!
轰隆——!
他脊柱新生的灰蒙源骨仿佛感应到了宿敌的气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灰蒙神光!无数葬灭道纹疯狂游走,一股凌驾诸天、葬灭万道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灭世之矛,顺着那道天穹裂痕,无视了时空的距离,狠狠地...朝着姬家祖地画面中姬凌霄的身影...刺了过去!
“啊——!”
太虚界,姬家祖地。
正在享受朝拜、炼化至尊骨力量的姬凌霄,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无尽恐惧的惨叫!他周身璀璨的神光瞬间黯淡、崩碎!体内那根金光万丈的至尊骨剧烈震颤,爆发出刺耳的哀鸣,表面的至尊符文大片大片地黯淡、湮灭!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终极毁灭气息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诅咒,瞬间侵入他的识海与道基!
他七窍流血,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与恐惧而扭曲变形,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存在,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疯狂颤抖!
“凌霄神子!”
“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气息?!好...好恐怖!”
下方朝拜的姬家族人瞬间大乱,惊恐万分。祖地上空,数道强横的神念轰然扫过,充满了惊怒与骇然!
灰雪葬天途。
姬凡冰冷地看着缝隙中姬凌霄那如同烂泥般瘫倒的身影,眼中灰烬漩涡缓缓旋转,无悲无喜,只有一种锁定猎物的绝对漠然。他缓缓收回那穿透界壁的意志之矛。
“待吾...归来...”冰冷的声音在灰雪中回荡,如同最终的审判宣告。
“姬凡!”青鸾虚弱却清冷急促的声音传来,她指着那道开始剧烈波动、边缘不断弥合缩小的天穹裂痕,“时空潮汐!这裂痕...撑不了多久!这是...回归太虚的...唯一路径!走!”
姬凡灰烬之眸扫过那道不稳定的裂痕,又冷冷瞥了一眼远处气息萎靡的青鸾。没有丝毫犹豫,他灰蒙蒙的真灵之躯化作一道葬灭流光,裹挟着新骨初成的霸道威压,朝着那正在急速闭合的天穹裂痕...悍然冲去!
青鸾咬牙,强提最后一丝神力,化作淡青流光紧随其后。
两道身影,一灰一青,如同投向熔炉的最后火星,瞬间没入那道通往太虚战火与血仇清算的...裂痕之中!
灰雪依旧无声飘落,覆盖了所有痕迹。唯有那残留的一丝穿透万界的冰冷杀意,昭示着葬灭之主的...短暂离去与必将归来的恐怖风暴。灰雪葬天途,尽头燃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