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盖被掀开，浓郁鲜香的热气如同挣脱束缚的精灵，瞬间充盈了整个餐厅。金针菇吸饱了汤汁变得晶莹软糯，粉丝缠绕着基围虾与鲍鱼，顶层的青蟹铠甲上挂满了诱人的金红色酱汁。剔骨卤猪蹄片整齐地码在青花瓷盘中，油光锃亮，胶原蛋白仿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岛台前，暖黄的灯光将三个身影温柔包裹。
秦渊刚给刘晓琴和刘佳琪盛好热气腾腾的海鲜煲，自己也坐了下来。
“小渊，今天的面试还顺利吗？”刘晓琴放下汤匙，用餐巾轻轻沾了沾嘴角，目光温和地落在秦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桌面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温柔，却让那份关心更加清晰可感。
秦渊正夹起一块肥美的鲍鱼，闻言动作顿住，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挺顺利的！当场就拍板了，让我明天过去上班。” 他声音轻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份稳定的工作带来的不仅是生计，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归属感。
“哇！真的假的？！” 旁边的刘佳琪反应最快，嘴里还塞着几片软糯的猪蹄肉，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偷食的小松鼠，含糊不清地惊呼出声。她猛地放下筷子，激动地挥舞着小拳头，油乎乎的手指差点戳到秦渊的胳膊，“太棒了，我就说老哥你肯定行！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啊！” 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纯粹的兴奋，仿佛拿到offer的是她自己。
“菜菜，注意形象！” 刘晓琴嗔怪地轻轻拍了下女儿的手背，示意她把手放下，但看向秦渊的眼神里，那份温和的笑意已经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欣慰和骄傲。“太好了，小渊。”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柔了几分，带着如释重负的熨帖，“我就知道你能行。哪家公司？是做什么的？” 她拿起公勺，先给秦渊的碗里添了一大勺铺满了蟹壳和鲍鱼的海鲜煲，又给女儿夹了块猪蹄，最后才轮到自己。
秦渊接过小姨递来的“战利品”，“江州精英中学，主要职位是游泳老师，待遇不差，时间相对自由。”
“江州精英？！” 刘佳琪的惊呼声瞬间拔高了八度，刚夹起的粉丝“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溅起几滴汤汁。她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直勾勾地盯着秦渊，“老哥，你说你要去...江州精英中学？当游泳老师？！”
“对啊，怎么了？” 秦渊疑惑道。
“怎么了？！” 刘佳琪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被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和“你摊上大事了”的夸张表情取代。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但眼底闪烁的狡黠光芒暴露了她的真实意图。“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她模仿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台词，一只小拳头又举到了秦渊面前，不过这次不再是威胁美食，而是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秦渊同志，你完蛋了！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地盘’？”
“刘佳琪！好好说话！什么地盘不地盘的！” 刘晓琴蹙起眉头，语气带着警告。
女儿这咋咋呼呼的性子，最让她头疼。
“妈！我说真的！” 刘佳琪无视母亲的警告，凑近秦渊，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老哥，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是谁？那可是鼎鼎大名的——‘赵阎王’！”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贴着秦渊的耳朵，用气声说出来的，还配上了一副“你懂的”的惊恐表情。
“‘赵阎王’？” 秦渊一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下午面试时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目光锐利、行事干脆的赵德荣主任。他确实气场强大，但“阎王”这个外号...似乎有点夸张？失笑道：“你说赵德荣主任？不至于吧，我觉得赵主任人挺专业的啊。”
“专业？那是你没见识过他的‘威力’！” 刘佳琪一副“你太天真了”的表情，双手抱胸，小大人似的开始“科普”，“他往操场边一站，整个年级瞬间鸦雀无声！迟到一秒，检讨书五百字起！作业没交？哼哼，办公室‘喝茶’套餐了解一下？我们私底下都叫他‘活阎王’，走路带风，眼神能杀人那种！” 她一边说，一边还模仿着赵德荣严肃的表情和走路的姿势，惟妙惟肖，逗得秦渊差点笑出声。
“越说越离谱了！” 刘晓琴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女儿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不许给老师乱起外号！赵主任那是严格，是对学生负责！小渊去当老师是好事，你别在这儿危言耸听。”
“我哪有危言耸听！我是好心提醒老哥做好心理准备！” 刘佳琪捂着脑门，委屈地嘟囔着，随即眼珠一转，脸上又换上那副标志性的“小恶魔”笑容，凑到秦渊身边，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威胁的俏皮：“不过嘛...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老哥，以后你的课...嘿嘿，是不是可以罩着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晓琴精准地捏住了耳朵。
“哎哟，疼疼疼！妈！轻点！” 刘佳琪瞬间龇牙咧嘴。
“刘佳琪，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刘晓琴又好气又好笑，“才开学没多久就想着怎么钻空子、威胁新老师了？还是威胁你哥？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她手上加了点力道，当然不会真用力，但足以让刘佳琪“嗷嗷”叫唤。
“不敢了不敢了！妈！我错了！老哥救命啊！” 刘佳琪立刻认怂，可怜巴巴地向秦渊求救。
秦渊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又无比真实的温馨一幕，心底那点仅剩的疏离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他笑着打圆场：“小姨，菜菜开玩笑呢。放心，在学校，我肯定一视同仁。” 他特意看向正努力挣脱母亲“魔爪”的刘佳琪，眨了眨眼，“尤其是对某些‘重点关照对象’。”
“秦渊！你忘恩负义！你等着！” 刘佳琪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对秦渊“怒目而视”，但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她。她气呼呼地坐下，夹起一大块猪蹄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在咬某个“负心汉”的肉。
刘晓琴看着女儿这副孩子气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重新坐下，端起自己的温水杯。
窗外的夜色温柔，屋内灯火可亲，饭菜的热气和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好啦，别闹了。” 她举起杯子，“为我们小渊的新开始，为这份新工作，也为...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工作顺利。”
“谢谢小姨。” 秦渊端起自己的啤酒杯，心中暖流涌动。
刘佳琪虽然还在假装生气，但也哼哼唧唧地举起了自己的果汁杯。
“干杯！”
三个杯子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灯光下，秦渊的笑容灿烂而真实。
海鲜煲的热气袅袅上升，氤氲了玻璃窗。
然而，当杯沿离开嘴唇，秦渊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刘佳琪时，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带着点狡黠和“你等着瞧”意味的光芒。那句“活阎王”的称号，以及表妹那副笃定他会“完蛋”的神情，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心底悄然荡开了一圈涟漪。低头喝了口啤酒，麦芽的微苦在舌尖化开。
窗外，秋夜的凉意似乎更浓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