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的琴声还在耳边萦绕，苏清月抱着古筝起身谢幕时，礼堂里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最后落在我这边，轻轻弯了弯眼睛。
“啧啧，峰哥，这苏清月对你有意思啊。” 王浩用胳膊肘捅了捅我，一脸坏笑，“刚才她弹琴的时候，我数了，至少看了你八次。”
我没理他，心里却有点异样。以前在家，三个姐姐总说我是块木头，对女生的示好从来都反应迟钝。可刚才苏清月的眼神，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确实漾起了圈圈涟漪。
“下一个节目是秦雨班长的独唱。” 赵磊推了推眼镜，指着舞台，“听说她是咱们系的歌后，得过校园十佳歌手。”
秦雨穿着红色演出服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握着话筒，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前奏响起时，她深吸一口气，开口的瞬间，我愣住了。
她唱的是首老歌，旋律舒缓，声音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明明是很欢快的调子，可她唱出来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我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板着脸的班长，好像藏着很多故事。
“她唱得真好。” 王浩喃喃自语，“比那些明星唱的还好听。”
一曲终了，秦雨鞠躬时，目光扫过我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头。
晚会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出口。我正准备跟王浩他们回宿舍，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短信：“我在礼堂后门等你，有点事想谢谢你。—— 苏清月”
“峰哥，走了啊。” 王浩拉了我一把。
“你们先回吧，我有点事。”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往后门走去。
礼堂后门是条僻静的小路，路灯昏黄，树影斑驳。苏清月站在一棵玉兰树下，手里拎着个古筝包，裙摆被晚风吹得轻轻摆动。
“等很久了？” 我走过去。
她摇摇头，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我：“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
“谢礼。”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谢谢你今天帮我，还有…… 之前的事。”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块白色的手帕，绣着几枝兰草，针脚细密，一看就是手工绣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把盒子递回去。
“不贵重的，就是我自己绣的。” 她的声音更低了，“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我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只好接过来：“那谢谢了。”
“你的脚怎么样了？” 我想起她下午崴了脚。
“好多了，谢谢关心。” 她抬起头，月光落在她睫毛上，像蒙了层霜，“那个…… 李少杰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 我笑了笑，“倒是你，以后离他远点。”
她点点头，刚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清月，我找你半天了。” 李少杰带着那两个黑西装男人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原来在这儿跟野男人约会呢。”
“李少杰，你说话放干净点！” 苏清月皱起眉。
“我说话不干净？” 李少杰指着我，“那他呢？一个穷小子，也配跟你站在一起？”
他身边的两个黑西装往前站了一步，眼神不善地盯着我。这俩人走路的姿势很稳，肩膀微微内扣，一看就是练家子，比上午那个黄毛专业多了。
“杨峰，识相的就自己滚，别逼我们动手。” 其中一个黑西装开口，声音低沉。
我把苏清月往身后拉了拉：“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 李少杰冷笑，“在学校里我动不了你，出了这个门，打断你一条腿，看你还怎么嚣张！”
“李少杰，你疯了！这里是学校！” 苏清月急得脸都白了。
“疯？我看是被你逼疯的！” 李少杰冲那两个黑西装使了个眼色，“给我废了他！”
两个黑西装刚要上前，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哟，这不是李少吗？在这儿演哪出呢？”
我回头一看，差点没认出来。来人穿着件骚包的粉色衬衫，头发梳得油亮，手腕上戴着块限量款的百达翡丽，正靠在一辆骚紫色的兰博基尼上，嘴里叼着根烟。
是我哥，杨凯。
李少杰看到杨凯，脸色瞬间变了：“杨…… 杨少？您怎么在这儿？”
杨凯弹了弹烟灰，慢悠悠地走过来：“我来看看我弟弟，怎么，不欢迎？”
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峰，没事吧？这俩杂碎没碰着你吧？”
“哥？你怎么来了？” 我皱了皱眉，这家伙果然走到哪儿都自带闪光灯。
“刚在附近跟人谈点事，听说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杨凯瞥了眼那两个黑西装，“怎么，李家现在都敢动杨家的人了？”
“不…… 不是的杨少，误会，都是误会！” 李少杰的脸白得像纸，说话都结巴了，“我不知道他是您弟弟……”
“现在知道了？” 杨凯吐了个烟圈，“回去告诉你爸，明天让他亲自去我家公司一趟，不然，他那几个楼盘，就别想开工了。”
“是是是，我一定转告！” 李少杰点头哈腰的，哪还有刚才半分嚣张的样子，“杨少，那我们先走了。”
“滚吧。” 杨凯挥挥手。
李少杰带着两个黑西装屁滚尿流地跑了，连头都没敢回。
“哥，你这是干什么？” 我有点无奈。
“干什么？有人都要打断你腿了，我还能看着？” 杨凯掐了烟，“要不是我正好过来，你打算怎么办？真跟他们硬碰硬？”
“我自己能解决。”
“你能解决个屁。” 杨凯瞪了我一眼，“那两个是退伍的特种兵，你爷爷教你的那点花架子，对付普通人还行，遇上这种专业的，肯定得吃亏。”
苏清月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显然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位是？” 杨凯注意到苏清月，眼睛一亮，“小峰，行啊，藏得够深的，交女朋友了都不告诉哥。”
“不是的，我们只是同学。” 苏清月脸都红透了，连忙解释。
“同学？” 杨凯坏笑，“同学能让你舍命相护？”
“哥！” 我赶紧打断他，“别瞎说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 杨凯举起手投降，“那啥，苏同学是吧？谢谢你照顾我弟，改天我请你吃饭。”
苏清月摇摇头：“不用了，杨少。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宿舍了。” 她看了我一眼，“杨峰，再见。”
“再见。”
看着苏清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杨凯捅了捅我：“这姑娘不错啊，比那些围着你哥转的莺莺燕燕强多了。”
“你别瞎操心了。” 我叹了口气，“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
“还不是妈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杨凯靠在他的兰博基尼上，“对了，李建国那事，你别管了，哥帮你解决。”
“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你处理个屁。” 杨凯白了我一眼，“刚才系主任给你打电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我给爸打了个电话，让他跟教育局的人打了个招呼。”
我愣住了。难怪系主任突然变得那么客气，原来是爸那边打了招呼。
“你们能不能别总这样？” 我有点烦躁，“我想自己在学校好好待着，不想靠家里。”
“你这性子，真不知道随谁。” 杨凯叹了口气，“行吧，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见个客户。这是我电话，有事给我打，别硬撑着。” 他递给我一张烫金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知道了。” 我把名片揣进兜里。
杨凯发动车子，兰博基尼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摇下车窗：“对了，下周姐回来，让你回家吃饭。”
“哪个姐？” 我家三个姐姐，大姐杨岚在外交部，二姐杨曦是计算机博士，三姐杨雪在当医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二姐。”
我心里咯噔一下。二姐杨曦是出了名的严，从小就喜欢管着我，估计这次回去又得被她盘问半天。
“知道了。”
兰博基尼的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我才转身往宿舍走。手里还攥着苏清月送的那个手帕盒子，兰草的清香混着晚风，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到秦雨站在路灯下，好像在等我。
“你没事吧？” 她走上前，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没事。” 我笑了笑，“刚才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她愣了一下。
“谢谢你刚才想帮我。” 虽然她最后没说什么，但我看到她当时捏紧了拳头，显然是想站出来的。
秦雨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那个…… 杨凯是你哥？”
“嗯。”
“他是…… 林氏集团的副总？” 秦雨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惊讶。林氏集团是我妈林婉清的公司，我哥杨凯确实在里面当副总。
“嗯。”
秦雨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难怪你编程那么厉害，原来是家学渊源。”
我知道她指的是二姐杨曦，她是计算机界的大牛，很多高校的计算机系都请她去讲过课。
“跟她没关系，我自己瞎琢磨的。”
“是吗？” 秦雨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晚安。”
看着秦雨的背影消失在女生宿舍门口，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盒子，又看了看手里杨凯给的那张烫金名片，突然觉得，想在江城大学安安静静待四年，好像没那么容易。
回到宿舍，王浩和赵磊还没睡，正对着电脑傻笑。
“峰哥，你可回来了！” 王浩凑过来，“你猜我们看到什么了？校园论坛上有人爆料，说李少杰他爸的公司被查了，好像是偷税漏税，现在正焦头烂额呢！”
赵磊推了推眼镜：“我看了一下，好像是有人把证据匿名举报给税务局了， timing 太巧了，正好是你跟李少杰起冲突之后。”
我笑了笑，没说话。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我哥杨凯的手笔。李建国那种靠钻政策空子发家的房地产商，屁股底下哪可能干净？随便找个人查查，就能找出一堆问题。
“峰哥，你说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王浩一脸八卦。
“不知道。” 我脱掉外套，“我先洗澡了，你们也早点睡。”
走进卫生间，热水从头顶浇下来，冲走了一身的疲惫。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在家人眼里，我是杨家最小的儿子，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在同学眼里，我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 T 恤、用着旧手机的普通学生。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层普通的外壳下，藏着怎样的身份和秘密。
或许，在江城大学的这四年，并不会像我想象的那么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