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屋顶的漏雨,在肆虐了许久之后,仿佛终于耗尽了力气。虽然依旧有零星的、不甘心的水滴从各处缝隙顽强地坠落,敲打在锅碗瓢盆里发出清脆或沉闷的回响,但那股狂暴的、如同瀑布倾泻般的水柱已经偃旗息鼓,只留下屋顶那道新鲜的、狰狞的裂口,像一张无声嘲笑着屋内众人的嘴巴。弥漫在空气里的水汽依旧浓重得能拧出水来,铁锈味、霉味和湿透纸张的酸腐气息混合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事务所内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更暗了几分,不知是因为天色彻底阴沉,还是因为屋内骤然绷紧的气氛吸走了所有光亮。

那张承载着巨大希望(对沈墨而言)和巨大恐惧(对林小夏而言)的湿合同,被林小夏用近乎朝圣般的谨慎,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屋内唯一还算干燥的区域——赵建国那张嘎吱作响的老藤椅旁边的小马扎上。赵建国默默起身,从藤椅后面一个同样陈旧的纸箱里,翻出几张颜色泛黄、散发着油墨和陈年尘土气息的旧报纸。他动作沉稳,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仪式感,将报纸一层层铺在摇摇欲坠的小茶几上,充当临时的吸水垫。然后,林小夏才屏住呼吸,将那一坨湿透、粘连、墨迹糊成一团的合同残骸,极其轻柔地摊开在旧报纸上。

昏黄的灯光下,那摊纸浆如同一个濒死的、面目全非的怪物。墨迹晕染开的深灰色污渍占据了纸张大部分区域,只有边角和一些相对稀疏的文字还能勉强辨认出模糊的轮廓。核心的委托金额区域,更是重灾区,一片混沌的深黑,像一团凝固的、不祥的污血。

沈墨还沉浸在“5万巨款”的巨大喜悦里,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甚至开始规划这笔“横财”的用途:修屋顶?必须的!还要买最厚实的防锈铁皮!给林小夏买一卡车薯片堵住她的嘴?可以考虑!剩下的…嘿嘿,升级他的“外星文明探测器”!(虽然目前只是一个绑着磁铁的破收音机)。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正想找个地方把湿透的鞋袜脱下来拧拧水。

王小明则坐在那张盖着塑料布的“贵宾沙发”上,虽然裤子和沙发接触的地方依旧冰冷潮湿,但合同签署(尽管过程惨烈)带来的些许安心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他看着沈墨那副傻乐呵的样子,虽然觉得这侦探实在过于…独特,但至少对方接了案子,有动力总比没动力强。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雨水浸透的西装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唯有林小夏,像一只高度警觉的猎犬,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锁定在茶几上那份“纸浆”合同上,尤其是那个墨迹糊得最厉害的金额区域。她心中那巨大的不安感非但没有因为合同的摊开而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沈墨那高度近视加散光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能看清什么?他所谓的“5万”,根本就是一场由漏水、墨水和想象力共同制造的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必须确认清楚!她先是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湿冷的纸面,眯着眼,试图从那片深色的混沌中分辨出一点点原始的笔画痕迹。但水渍和晕染的墨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不行,这样看不出什么。林小夏直起身,目光快速扫过屋子,落在角落里一个被遗忘的、积满灰尘的放大镜上——那是沈墨某次“研究外星蚊子标本”时用的道具。她快步走过去,抓起放大镜,也顾不上擦灰,又回到茶几旁,将镜片对准那片墨团。

昏黄的灯光透过放大镜聚焦,墨团的细节在扭曲的镜片中放大。然而,湿透的纸张纤维在放大下显得更加毛糙混乱,墨迹的晕染边缘也如同破碎的星云,依旧难以拼凑出确切的数字形态。林小夏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夏,别折腾了,”沈墨终于注意到了林小夏的异常凝重,他一边脱下一只湿透的运动鞋,光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是都看清楚了吗?5万!白纸黑…呃…灰字!王先生都没异议,你瞎紧张什么?赶紧想想案子怎么破才是正经!比如,我们是不是该先去案发现场?那个被外星飞行器‘吸附’过的窗户!”他的思路又习惯性地滑向了宇宙深处。

林小夏没理他,一个更清晰的念头划过脑海。她猛地掏出自己那部屏幕也有点碎裂的旧手机,迅速解锁,打开了相机功能。她将手机的闪光灯调到最大,然后再次俯下身,将手机镜头几乎垂直地对准那片关键的墨迹区域,调整着距离和角度。

刺眼的白色闪光灯骤然亮起,像一道小小的闪电劈开了茶几上方的昏暗。强光穿透湿透的、半透明的纸张,照亮了纸张纤维的脉络,也清晰地映照出墨迹在纸背面的渗透轮廓!林小夏的心脏骤然缩紧!

在强光的穿透下,那片深色的墨团内部,隐约显现出一些更深的、排列规则的印记!那绝对不是自然晕染能形成的!她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按下快门。

“咔嚓!”

闪光灯熄灭,周围又陷入昏暗。林小夏立刻点开刚刚拍下的照片。屏幕上,是那片墨迹在强光透射下的特写。她两根手指在屏幕上猛地向外一划,将图片放到最大!像素点开始变得粗糙模糊,但那被放大的墨迹核心区域,一些被水泡得发胀、边缘模糊但形态依稀可辨的笔画,在强光的映衬下,如同深埋在淤泥中的化石,一点点显露出了真容!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中央那个被沈墨认定为“5”字弯钩的墨痕上。在放大的、强光穿透的图像里,这个墨痕的下半部分确实是一个圆润的弧度,但它的顶端…顶端并非一个封闭的、代表“5”字头部的短横!而是…一个向上延伸的、极细微的、几乎被旁边更大墨团吞噬掉的…竖直的笔划痕迹!而在紧贴着这个竖直笔划的右侧,极其模糊地,似乎还有一个小小的、环状的墨点轮廓!

这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5”!

这像是一个…一个被水冲得只剩下下半部分和一点点上半部分的…阿拉伯数字“0”!

而在那个疑似“0”的墨痕左上方,虽然被晕染开的大片墨迹覆盖了大部分,但在强光放大的图像边缘,林小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向上延伸的墨迹残留!那一点残留,非常短,非常细,位置恰好就在一个标准的阿拉伯数字“5”的顶端横笔应该存在的地方!

林小夏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惊骇而变得冰凉。她猛地调出手机的图片编辑功能,颤抖着手指,找到“对比度”和“锐化”的调节滑块,用力地、不顾一切地将它们拉到最高值!

瞬间,屏幕上那张本就模糊的照片变得更加噪点密布,但强烈的对比度如同无形的刻刀,狠狠地划开了混沌的迷雾!那些原本隐晦的、被水泡得发胀的笔画轮廓,在粗暴的锐化处理下,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浮雕,骤然变得清晰、锐利、甚至带着一种狰狞的质感!

那个被沈墨认定的“5”字弯钩,在对比度拉到极致的图像里,赫然显露出它完整的形态——一个被水严重晕染开、边缘毛糙、但结构明确的阿拉伯数字“0”!而在它左上方,那片原本被大片墨迹覆盖的区域,在极端锐化下,一个残缺的、只剩下顶端一小段横笔和一点向下竖笔起笔痕迹的墨痕,如同幽灵般浮现出来!那形状,分明就是一个被水冲掉了绝大部分躯干的阿拉伯数字“5”的残余部分!

“5” 和 “0”!

“50”!

一个被冰冷雨水和粗暴锐化处理共同揭示的、令人窒息的真相,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林小夏的神经!

“沈!!墨!!!”

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带着巨大惊骇和绝望的尖叫,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寂静下来的事务所内炸响!声音的穿透力如此之强,仿佛连屋顶残留的雨滴都被震得停滞了一瞬!

沈墨正光着一只脚,努力想把湿透的袜子从另一只脚上拽下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索命般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他浑身一哆嗦,手里那只湿漉漉、滑腻腻的袜子“啪”地一声脱手飞出,像一条死鱼般精准地糊在了旁边赵建国还没来得及盖上的保温杯口上!浓黑的茶汤瞬间浸透了袜子。

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赵建国,端着保温杯的手都猛地一抖,浑浊的老眼第一次彻底睁圆了,愕然地看着杯口那团湿哒哒的、散发着脚汗和雨水混合气息的“不明物体”,又看看状若疯魔的林小夏。

“鬼叫什么!”沈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另一只脚还光着踩在冰冷的地上,气急败坏地吼道,“我的袜子!我的…呃…建国叔的茶!”

“茶什么茶!袜子什么袜子!”林小夏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转过身,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愤怒而瞪得几乎要裂开。她几步就冲到沈墨面前,根本不管他光着脚,也顾不上旁边赵建国那杯惨遭“生化攻击”的浓茶,一把就将自己的手机屏幕狠狠怼到了沈墨的鼻尖!屏幕的强光刺得沈墨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睁开你的近视眼!好好看看!看清楚!”林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5万?!你告诉我这是5万?!你自己看看!这后面是什么?!这糊掉的到底是什么?!”

沈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光脚踩在冰冷的水洼里,激得他一个哆嗦。他勉强聚焦目光,看向几乎贴在自己镜片上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那张经过暴力锐化和对比度调整后、噪点密布如同抽象派画作的照片。但那狰狞的、被强行揭示的墨迹轮廓,却清晰得如同地狱的邀请函!

他看到了!

那个被他无比自信地指认为“5”字弯钩的墨痕,在放大的、被锐化得边缘如同锯齿的图像里,赤裸裸地呈现为一个圆形的、残缺的“0”!而在那个“0”的左上角,那个在强光下被勾勒出的、极其短促的横笔和一点竖笔起笔的墨痕,像一把冰冷的小锤子,狠狠砸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5”……和“0”……

“50”!

阿拉伯数字“50”!

沈墨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后脑勺!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刚才还充盈着“5万巨款”所带来的温暖、兴奋和美好憧憬,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彻底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瞬间席卷全身的、刺骨的冰冷!

五十万?!

不是五万,是五十万?!

他感觉手里的手机屏幕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缩回了手。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板(那只还光着的脚)瞬间窜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四肢冰凉!额头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汇聚成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鬓角和鼻梁滚落,滴在他光着的脚背上,冰凉刺骨。他甚至觉得,这冷汗流淌的速度和密度,比刚才屋顶漏下的那碗口粗的暴雨还要猛烈!

“五…五十…万?”沈墨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他猛地扭头,惊恐万状地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的王小明,眼神里充满了“你为什么不早说?!”的控诉和“这不可能!”的挣扎。

王小明也被林小夏那声尖叫和沈墨瞬间惨白的脸色惊得站了起来。他看着沈墨那副如同见了鬼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他急忙开口,声音带着焦灼和一丝恳求:“沈侦探!钱不是问题!五十万也好,一百万也好!只要能找到我爸,这些都只是数字!重要的是您刚才已经接了案子,签了合同!我们……”

“不!等等!”沈墨像是被“五十万”这个数字烫到,猛地打断了王小明的话。他整个人都慌了神,眼神开始疯狂地左右飘忽,不敢再看王小明,也不敢看林小夏手机屏幕上那张如同审判书般的照片。他感觉手里的那支廉价签字笔,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根烧红的铁棍,沉重得几乎握不住,又烫得他心惊肉跳!

五十万啊!

把他这间破铁皮屋连带里面所有的锅碗瓢盆(包括赵建国的保温杯)都卖了,也值不了五十万的零头!万一…万一他那个“外星人绑架论”是真的,王万贯被带到半人马座阿尔法星回不来了怎么办?万一他查了半天,最后发现王万贯其实是自己躲起来研究永动机结果被自己炸飞了怎么办?万一…万一王万贯找回来的时候少了个胳膊少了条腿,或者干脆成了植物人…万贯集团那帮西装革履、眼神像刀子一样的律师,会不会把他沈墨告得倾家荡产,然后把他塞进铁皮屋顶的裂缝里当永久性填充物?!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不是接了个案子,而是抱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价值五十万的炸弹!

“王…王先生!”沈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退缩,他下意识地后退,光脚踩在冰冷的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慌乱地摆着手,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误会!这绝对是个天大的误会!您看!您看看这合同!”他指着茶几上那摊湿漉漉、墨迹糊成一团的纸浆,语气急促地辩解,“它…它现在这个样子!它还能叫合同吗?它连一张完整的卫生纸都不如!法律效力?这玩意儿哪还有法律效力!它现在唯一的法律效力可能就是能证明我们事务所的屋顶质量有多差!”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也越来越快:“而且!我刚才那是口头承诺!口头承诺您懂吗?那都是基于对…对当时环境信息的误判!是基于一个被雨水泡花的、模糊不清的、现在已经无法辨认的金额数字!这不能作数!绝对不能作数!”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只没穿鞋的脚,悄悄地在地上摸索着自己刚才脱下的那只湿透的运动鞋。

“沈侦探!”王小明急了,他顾不上湿透的西装带来的沉重和冰冷,一个箭步冲到茶几边,指着那份糊掉的合同,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白纸黑字!您看!您的签名还在上面!虽然糊了,但‘沈墨’两个字还能勉强认出来!您不能这样!我父亲现在生死未卜,时间就是生命!您刚才分析得那么…那么有见地(他艰难地咽下了‘离谱’两个字),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见地?那是…那是初步推测!未经证实!”沈墨手忙脚乱地弯腰,终于摸到了自己那只湿冷的运动鞋,也顾不上里面还有水,胡乱地就往光着的脚上套,动作笨拙而狼狈,“我们事务所…刚起步!业务能力还在…还在磨练阶段!还在成长!还在…还在积累经验!”他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眼神四处乱瞟,寻找着逃离的路线,“王万贯先生!那是江州首富!‘财神爷’!他失踪,那得是省厅挂牌督办的特大案件!得是福尔摩斯、波洛那种级别的大侦探出马!我们这种…这种小门小户,处理点找猫找狗、调解一下广场舞占地纠纷还行!这种涉及几十亿…呃…涉及人命的惊天大案,我们真接不了!万一…万一我们能力有限,耽误了最佳救援时机,或者…或者操作不当,把线索破坏了,那不是害了王总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深明大义,简直是在为委托人的利益着想。他那只湿透的鞋子终于套上了脚,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猛地站直身体,脸上堆起一个极其虚伪的、带着巨大歉意的笑容,然后做了一件让林小夏目瞪口呆、让王小明瞠目结舌、让赵建国都忍不住挑起眉毛的事情——

沈墨伸出手,以一种近乎抢夺的姿态,一把抓向茶几上那份糊掉的湿合同!他的目标明确:抢回这份“罪恶之源”,然后塞回给王小明!只要合同不在他手里,他就还是那个自由自在、只需要担心屋顶漏水的三流侦探!

“王先生!实在抱歉!这案子我们真接不了!您另请高明!这份…这份废纸您收好!就当…就当今天没来过!”沈墨嘴里飞快地说着,手指已经触碰到了那湿冷、滑腻的纸浆边缘,眼看就要将它从旧报纸上抓起来!

“沈墨!你!”林小夏气得浑身发抖,她完全没想到沈墨能怂到这种地步,竟然想直接毁约跑路!她想阻止,但沈墨的动作太快太突然。

“沈侦探!你不能这样!”王小明也急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想按住那份合同。他父亲的安危系于一线,这个虽然看起来极其不靠谱、但至少敢接敢想的侦探,竟然是他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不能让这根浮木就这么跑了!

就在沈墨的手指即将完全抓住那份湿合同,王小明的手也按向合同的瞬间——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纸张被暴力撕扯的声响,刺耳地响起!

那份本就脆弱不堪、饱经水浸蹂躏的合同,在沈墨和王小明两股相反力量的同时作用下,如同被五马分尸的牺牲品,瞬间从中间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被沈墨牢牢抓在手里,上面糊掉的墨迹和他那个同样糊掉的签名纠缠在一起。

另一半,则留在了王小明的指间,撕裂的边缘还粘连着旧报纸的纤维,那一片混沌的、刚刚被揭示为“50”的金额墨团,正好就在这一半残骸的核心位置!

冰冷的纸浆触感从指尖传来,如同握着一块寒冰。沈墨看着手里那半张残破的、如同自己此刻心情一样狼藉的合同,又看看王小明手里那半张同样残破、但上面那个狰狞的墨团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的残骸,一时间竟僵在了原地,光着一只湿脚,另一只脚穿着湿鞋,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彻底凝固,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这下好像更糟了”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