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宋菲菲呆愣了一秒,而后恢复往日的神情。

“一个月前我就和青凤帮谈好条件,她们怎么可能动我的人。”

“黎洲连撒谎都不知道找个可信一点的理由,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在那里多吃苦头再回来!”

管家一脸沉重。

“夫人,是真的…”

宋菲菲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管家只好咽下嘴边的话。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

是宋菲菲连夜包机从国外请来的最顶尖医疗专家团队。

他们特意跑一趟,是为了来检查林安彦手臂上的伤口。

确认没有问题后,宋菲菲紧皱的眉头也展开了些许。

她伸手揉了揉林安彦的头发,语气夹杂着一丝歉意。

“现在没事了,昨天那些人我已经让她们付出了代价。”

“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林安彦双手环抱,脸上写满了后怕。

宋菲菲握着他的手,而后摘下自己的尾指,缓缓戴在林安彦的手上。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我们先订婚好不好,以后你成为我丈夫就不会再有人敢动你一根发丝了。”

听到订婚两个字,林安彦抬头看着宋菲菲。

那眼神清澈之中又带着些许的无措。

就是这个眼神,每次都让宋菲菲的心止不住地悸动。

像极了多年前初见黎洲时的模样。

那年她十八岁,在街头被几个小太妹拿着铁棍追着打。

她满身是血地躲进巷子里的一间旧书店。

随着木门上的叮铃作响,书架后面探出一张稚嫩的脸。

那是十五岁的黎洲。

看着少女宋菲菲身上的血,男生清澈的双眸里带着一抹怯生生的紧张。

“你受伤了。”

“你怎么了?”

眼前的林安彦疑惑地比划着手语,瞬间与回忆里的那张脸割裂开来。

宋菲菲回过神来,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没事。”

“医生说你要静养,你先好好休息,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说完也不等林安彦反应,宋菲菲随即披上外套就离开了。

她开着黑色迈巴赫,油门一踩到底。

黎洲这个男人,这次算他赢。

等从青凤帮要回人后,她有的是法子让黎洲哭。

一想到那双眼睛红着眼,比滚热的鲜血溅在她皮肤上还要让她血脉喷张。

她喉咙滚动,不由紧了紧握在方向盘的手。

车子很快就停在青凤帮的地盘。

不一会儿,青凤帮的话事人方凤带着一班手下出现。

“哟,今儿什么风能把我们宋姐给吹到我这里来?”

她语气轻蔑不屑,但宋菲菲现在无暇顾及。

“将黎洲和他父亲交出来。”

闻言,方凤嗤笑一声。

身后的一帮手下也跟着她们的大姐哈哈大笑。

宋菲菲皱了皱眉,神情变得不悦。

“我没时间和你们嘻嘻哈哈,赶紧把人交出来!”

方凤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菲菲。

“宋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家公不就早死了吗?”

“现在给我装什么好儿媳呢,早些时候干嘛去了?”

宋菲菲一愣。

前几天,方凤确实是有打过电话给她。

以黎洲的父亲存亡来要挟她交出西城的地盘管辖权。

当时,黎洲也跪着求自己去救他父亲。

可那时候自己,一心扑在林安彦身上,完全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宋菲菲反应过来,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如果黎洲知道他父亲死了,那一定会恨死自己。

她刚要开口问黎洲的下落。

却见方凤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刀。

“至于你的老公。”

她看着宋菲菲,狰狞咧嘴一笑。

“那滋味真不错,没想到结婚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个处。宋菲菲你是不是不行啊?”

“只可惜啊,我们还有几十个姐妹没享受到呢,他就死了。”

“身上插满了刀没一处好肉,死得可真惨!”

最后一句话,她故意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刺激宋菲菲。

闻言,宋菲菲脸色一寸寸变得煞白。

6

“你说什么?!”

宋菲菲直接冲上去抓住方凤的衣领。

她双眼猩红,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不信!我们不是谈好条件了吗?你竟然还出尔反尔动我的人?!”

宋菲菲直接一拳朝方凤挥过去。

方凤被揍得嘴角冒血。

“居然敢动手打老脸,你今天单枪匹马来,我就一定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说着她立即招手喊来身后的手下。

青凤帮的姐妹们如黑潮般涌上,瞬间将宋菲菲团团围住。

一人难抵万马千军。

她们每人一拳一脚,都带着狠辣的力道。

很快,宋菲菲从进攻变为防守。

她的鼻梁被打断,嘴角溢出血沫,浑身泥泞地躺在地上。

方凤狞笑上前,将她血肉模糊的手用力碾踩在脚下。

“我就是毁约了又怎么样?你那三七分的条件也太看不起人了吧,谁跟你签谁是狗!”

“不过现在我也不亏,睡了你的男人也算回本了。”

“这具破烂尸体也没用了,还给你。”

随着她的话,身后的手下推出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过来。

往前一推,垃圾桶倾倒而下。

盖子一翻,里面滚出一具赤裸男尸。

酒红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是黎洲独有的发色。

宋菲菲瞬间煞白了脸。

她连忙偏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生怕自己看清那张脸后,会当场疯掉。

此刻的她只能死死地盯着方凤,像是抓住一丝希望。

“别以为你随便找个男尸,就能让我上当!”

“方凤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黎洲,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方凤轻蔑地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别在这跟老娘装什么深情,不就是你把他扔到我们地盘来的吗?”

“我也是顺了你的意,先睡后杀,你还不好好磕头感谢老娘!”

宋菲菲眼里翻滚着杀意,怒吼着挣扎起身。

下一秒,青凤帮的铁棍狠狠砸向她的膝盖。

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宋菲菲重重跪倒地上。

方凤手中的尖刀寒光一闪,直接捅入宋菲菲的肩胛骨。

鲜血瞬间奔涌而出,浸透她的后背。

在黑色的衬衫上晕开一片暗红。

“喊你一声宋姐,还真把自己当姐了?”

“姐妹们,给我往死里打!”

青凤帮刀刀见血,宋菲菲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就在方凤要捅下了结的一刀时,宋家的保镖们及时赶来。

青凤帮的人见势头不对,四处窜逃。

一眨眼人影都不见了。

宋菲菲被保镖救起,缓缓扶上车。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沙哑开口。

“把他…带回去…”

7

宋菲菲从噩梦中惊醒,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黎洲呢?”

一旁的管家沉默地悲痛低下头。

“先生的尸体…就在外头。”

宋菲菲似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呆望着前方。

她缓了好一会情绪,才鼓起勇气去查看那具男尸。

在看到男人的脸被刀割得血肉模糊,五官溃烂。

曾经那双明亮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她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

当时他该有多痛多害怕,为什么自己会把他丢在那种地方!

她懊悔地狂扇自己几巴掌。

直到嘴角尝到血腥味,她才将目光移到别处。

可视线在触及腹部的那些可怖的伤疤时,她更是双眼通红。

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这些刀疤,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二十岁的黎洲,为了救她,用身体替自己挡下十一刀。

当年看着他惨白着脸,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到手紧紧攥着。

让呼吸都变成一种折磨。

当天半夜,她亲手将那个集团全部绞杀,无一活口。

好在最后,他醒了。

可如今,他又变成当时那样惨白着脸躺在床上。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宋菲菲颤抖着手,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触碰他的身体。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

和十年前截然不同。

那时,十五岁的黎洲走到她的面前,递给她一个小狗图案的绷带。

而她只是后背抵着冰冷的砖墙,呆呆看着阳光下少年白皙的面容。

黎洲在她呆愣之际,为她轻轻贴上伤口。

男生温热的指尖,令她心跳加速。

那是宋菲菲第一次感受到青春的悸动。

可他那么干净,像初雪落在教堂的顶尖上。

而自己,不过是阴沟里啃噬腐肉的老鼠,连影子都带着腥臭。

于是她自卑心作祟,越喜欢越不敢靠近。

“别碰我!”

她落荒而逃,却没留意男生微微发红的耳尖。

宋菲菲亲自将黎洲的身体擦拭干净,动作轻柔仔细。

仿佛那不是一具尸体,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将黎洲放在一樽水晶棺里,而后放在顶楼的花园。

不让任何人接近,包括林安彦。

宋菲菲每天就是坐在水晶棺旁边,回忆与黎洲十年来的点滴。

她记得当时和黎洲结婚时。

他穿着银白色的西服,在教堂的彩绘玻璃下缓缓走来。

阳光照在黎洲的身上,好看得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来拯救她这个活在阴暗中的人。

可自己身上沾满洗不掉的血腥味,越是靠近这样美好的人,越让宋菲菲自卑。

也越害怕拥有之后,只有失去。

于是,她拒绝黎洲的触碰。

可是后来,当自己一步步走上高位时。

性格也随即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喜怒无常。

她不觉得自己配不上黎洲。

她只觉得凭什么黎洲能站在光里,凭什么只有自己在深渊里苦苦挣扎。

就连看他坐在秋千上笑意盈盈的样子,宋菲菲都觉得刺眼。

她就是要拉着黎洲一起下地狱。

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可当黎洲真的被她拽进深渊,变成和她那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之后。

宋菲菲的内心,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空虚。

直到遇见林安彦。

他看向自己的那双纯洁而无措的眼神,像极了十五岁的黎洲。

她越对林安彦好,就越觉得自己这些年对黎洲的伤害没有错。

后来渐渐地,她也开始分不清楚。

自己爱的人究竟是谁?

是眼前的林安彦,还是记忆中那个黎洲。

或者,自己本来就是一个魔鬼。

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一个月后,林安彦来到顶楼找宋菲菲。

8

宋菲菲半梦半醒时,看到一个身穿天蓝色衬衣的男生从远处走来。

她心下一动,下意识要开口出声。

“黎…”

直到看清来人是林安彦,她心里的那个名字也随着风吹散在半空。

林安彦看着这个靠在水晶棺边上耷拉双肩的女人。

仅一个月未见,他差点认不出来这个是曾经在港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宋菲菲。

往日一丝不苟的长发,如今凌乱如杂草。

眼下浓厚的黑眼圈,衬得她眼里的血丝更加可怖。

分不清楚是哭过还是很久没好好睡过。

林安彦心疼得眼眶泛红。

但是他咬咬唇,还是颤抖着手递给她一张纸条。

“宋姐,他是因我而死的…我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和你一起。”

“我走了,孩子你打掉吧。”

林安彦摘下宋菲菲曾经为他戴上的戒指,放在桌上后转身离开。

七个月后,澳大利亚某小镇。

我从病床上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一片春意安然的草原,张开双臂深呼吸一口气。

“黎先生,你恢复得越来越好了。”

我闻言转身,主治医师娜依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是的,我死里逃生了。

全靠刘姨帮我买通青凤帮的二把手。

将我和一具毁容的男尸掉包,才勉强躲过一劫。

只是身上的那些刀伤,也差点了要我半条命。

还好经过几个月的养伤,我总算能下地走路了。

我点点头。

“是的,很快我就能出院了吧。”

“谢谢娜依医生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娜依一听我这话,原本带笑的碧绿色眼眸瞬间暗了下来。

我假装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低头自顾自卷起衣袖等她来量血压。

我不是不知道她喜欢我,只是我现在没有心力再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这一次,我想好好为自己活。

娜依也没说什么,立即切换专业医生的态度。

例行检查完毕后,她满意地在各张表格上全打钩。

“各指标都挺好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顿了顿。

“出院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本来想一口拒绝。

可在与她真诚的目光相撞后,嘴边的话还是绕了个圈。

“如果是在医院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闻言,娜依一愣。

反应过来后爽朗大笑。

她性格阳光,为人处事温柔又心细。

对所有病人都很有耐心。

医院很多大妈大爷都想把自家的儿子介绍给她认识,她都一一拒绝了。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会拿我当挡箭牌。

她冲我眨眨眼,笑着露出半颗虎牙。

“求求了,一定要帮帮我。”

久而久之,大家看我们两人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吃瓜的欣喜。

只有我假装一切都不知情。

一周后,我出院了。

娜依为了庆祝我出院,特意请我吃了一顿中华料理。

没想到中途突然遭遇歹徒持刀伤人。

这个要挟人质的罪犯,竟然是跟我来自一国的同胞。

新闻播报上,直接切到罪犯的大头照。

此人名字叫方凤。

新闻主播介绍她曾经是港城某一个团伙的头目。

八个月前,因为和当地的宋氏巨头集团发生冲突而导致被团灭。

有人说是因为分赃不均,也有人透露是因为情仇。

总之,这个曾经在港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团伙。

一夜之间,几百号人全无幸免,死状惨烈。

除了这个叫方凤的头目。

她提前一天得到情报,偷渡逃出国外躲避仇杀。

而今天刚好与路人发生口角,才发生持刀伤人事件。

警察表示,三个月拘留期结束后,将会押送罪犯遣散回国。

娜依看完这个新闻后,一阵唏嘘。

“现在外面太危险了,或许你需要找个女朋友来保护你,比如像我这样的。”

我翻了她一个白眼,顺便绊她一脚。

看着疼得她龇牙咧嘴,我不禁笑出声。

“现在,你觉得谁更需要被保护?”

不久,我成为医疗站的志愿者。

前半生我的手上占了太多的鲜血。

如今,我只想多帮助别人来偿还内心的罪恶感。

三个月后,方凤被遣散回国的途中遭人暗杀。

码头一下子混乱起来,出现多人踩踏事件。

我和娜依还有其他同事,及时赶到现场向伤员展开医治。

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她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在看到身侧抱着孩子的男人时,眼神闪过一丝烦躁。

“洲,这里需要帮忙!”

听见娜依的声音后,我没再停留,赶紧往另个方向跑去。

宋菲菲像是有感应到什么,往我刚刚站立的方向看去。

除了逃窜的人群之外,别无所获。

“宋姐,人已经击杀了。”

宋菲菲点点头,收回视线径直登上游轮。

林安彦抱着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敢越界靠近宋菲菲一步。

游轮的汽笛声响起,卷起一片翻滚的白浪。

那些岁月中血与恨的纠葛,都与这艘巨轮一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