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天……”

有人的惊呼被身旁的人死死捂住。

整个指挥室,开始出现压抑不住的骚动。

第四次变轨!

屏幕上,那个代表弹头的光点,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节点,猛然一个锐角折转!

它违背了惯性。

它违背了动量守恒。

它违背了人类已知的一切物理定律!

“不!!!”

张院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惊骇尖叫。

“这不可能!它没有减速!没有矢量喷口调整!没有预热!它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瞳孔剧烈收缩。

因为屏幕右侧,那段陌生的代码,正在以0.5倍速同步运行。

就在弹头折转的前一毫秒,一行全新的代码,悄然亮起。

那行代码的逻辑,在场的所有顶级科学家,没有一个人能看懂。

但他们都看到了结果。

那个光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前摆布好一样,精准地完成了那个神话般的动作。

办公室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每一次变轨,都像是一次对现代物理学的公开处刑。

每一次折转,都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这些天之骄子的脸上。

这已经不是弹道。

这是神谕。

张院士踉跄着退后两步,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指着屏幕上那段正在发光的代码,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懂了。

不是看懂了那段代码的原理。

而是看懂了那段代码的……本质。

它不是在“计算”轨迹。

它是在“创造”轨迹!

它不是在“预测”未来。

它是在“定义”未来!

“魔鬼……”

他想说出这个词,但作为一个唯物主义科学家,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是……这是……”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终于。

在连续九次匪夷所思的变轨后,那个光点,化作一道垂直的死亡之光,精准地刺入西太平洋的虚拟目标点。

屏幕中央,最终的结算数据,被放大,定格。

像一道永恒的烙印。

【命中误差:0.013米】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之前用枪指着祁健的士兵,此刻握着枪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枪口再也无法稳定地指向那个男人。

他们不懂什么是弹道,什么是算法。

但他们看懂了所有科学家脸上那如同见到神明,或者魔鬼时,才会有的表情。

他们看懂了张院士的崩溃。

他们看懂了十三毫米,代表的意义。

李振国的身体,站得笔直,如同一杆等待检阅的标枪。

但他紧攥的拳头,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几乎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作为东风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十三毫米”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从今天起,共和国的剑,将不再有“鞘”。

它意味着,战争的规则,被改写了。

从今天起,真理,只在十三毫米的误差之内。

他缓缓地,抬起手。

朝那些已经僵硬的士兵,做了一个放下的手势。

然后,他一步一步,走到祁健面前。

他没有再看祁健的肩膀,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敬畏、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的眼神。

审判,结束了。

“祁健同志。”

李振国开口,声音有着无与伦比的激动,他是军人更加懂得这代表着什么。

“现在,立刻,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去见一个……能决定你,和它,命运的人。”

。。。。。。。。。。。。。。。。。。。。。

高育良家的书房,没有开灯。

祁同伟站在书桌对面,阴影将他的脸劈成两半。

高育良撑着桌面,身体前倾。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学生,试图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他非常意外。

“是谁?”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能让沙瑞金把敲碎的牙混着血吞下去,汉东,没人有这个分量。”

祁同伟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看高育良。

他的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精装的《万历十五年》。

高育良的呼吸变得粗重。

“是赵立春?”

他抛出了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的名字。

“只有他退而不休的余威,才能让沙瑞金忌惮。”

祁同伟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将那本书抽出来,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老师。”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您觉得,能让一位封疆大吏放弃原则,践踏规则的,仅仅是另一位前任的余威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砸在高育良的胸口。

他瞬间无法呼吸。

对。

不对!

仅仅是赵立春,沙瑞金或许会妥协,但绝不会是现在这种“屈辱”的姿态。

更不可能,反手把祁同伟推上政法委书记的候选席!

这不是妥协。

这是投降!

高育良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政治智慧,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他看不懂了。

“你……”

他想问,你到底联系了谁。

但他发不出声音。

祁同伟将书放回原处,位置、角度,分毫不差。

仿佛在整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遗物。

“之前,您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悼词?”

祁同伟问。

高育良的身体一震。

“我……”

“不用说,我知道。”

祁同伟打断他,认真的看向自己的老师。

“那份悼词,已经用不上了,老师这份悼词留给他们吧。”

他微微躬身。

“我翻盘了。”

他停顿一下,觉得这个用词不当,改口。

“不是我。”

“是我们。”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高育良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但他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门,开了。

又关上了。

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

高育良僵在原地,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他终于意识到。

祁同伟来,不是为了向他解释。

是来通知他一个结果。

一个他必须接受的,新秩序。

……

省委大院,沙瑞金家里的小会议室。

烟雾凝固在空气里。

沙瑞金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投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关于祁同伟同志的任命提议,是中枢的决定。”

他一开口,就引爆核弹。

没有解释。

没有铺垫。

只有一道命令。

侯亮平刚刚张开的嘴,僵住了。

所有质问,被这五个字堵回喉咙。

他的脸,从愤怒的涨红,褪为死一样的苍白。

李达康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零点一秒。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将杯子放回桌面。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在这片死寂中,如同秒表启动。

“为什么?”

侯亮平的声音干涩。

他不是在质问,是本能的呓语。

“没有为什么。”

沙瑞金终于转身,目光扫过二人。

“你们要做的,是执行。”

他走到侯亮平面前。

“亮平同志,我知道你有疑惑。”

“但有些事,不是你能查,也不是我能问的。”

“汉东的天,塌不下来。”

他停顿一下,补上后半句。

“因为它,从来就不在汉东。”

这句话,彻底击溃侯亮平所有的意志。

他向后退一步,身体晃动,撞在椅背上。

李达康的眼皮垂下,遮住眼底飞速闪过的光。

他在计算。

计算这场风暴的中心。

计算祁同伟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

计算自己,在这场全新的牌局里,该如何落子。

旧的联盟,碎了。

新的王,诞生了。

“你们回去吧。”

沙瑞金的声音里,只剩下疲惫。

李达康第一个站起身,整理一下衣领,朝沙瑞金微微点头,沉默地走出去。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

走廊的灯光,惨白。

李达康走在前面,脚步不急不缓。

他突然停下。

侯亮平差点撞在他背上。

“亮平。”

李达康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年轻,有锐气,是好事。”

“但有时候,这锐气,会伤到自己。”

侯亮平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面。

“不过,”李达康话锋一转,“你和我们不一样。”

他靠近一步,声音压低。

“汉东是一潭死水,我们都是水里的鱼,看不到源头。”

“但你在岸上有人。”

他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力道很重。

“祁同伟这样的人上去,汉东的稳定,就成了一个笑话。”

“我们这些在地方干活的,心里没底。”

“需要有人,从源头上,看看这水,究竟是怎么浑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大步,径直离去。

侯亮平却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抬起头。

李达康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他内心最愤怒、最不甘的地方。

对!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知道,是谁,是哪股通天的势力,在为祁同伟这样的败类保驾护航!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他迅速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

“小艾。”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变形。

“是我。你现在方不方便?”

“帮我查一件事。”

他走到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地说道:

“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帮我查清楚,是谁……能让沙瑞金都必须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