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侯亮平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署名的号码。

他知道是谁。

他划开接听。

“喂?”

电流声。

然后,是一个平静到冷酷的声音。

是沙瑞金。

“侯亮平同志,你现在在哪里?”

“报告书记,山水庄园。”

“我问的不是你的物理位置。”

沙瑞金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我问的是,你在全国人民的屏幕里,感觉如何?”

这句话,瞬间刺穿侯亮平的耳膜。

他想解释,想辩白,想嘶吼。

“书记,祁同伟他……”

“暂停你反贪局长的一切职务。”

沙瑞金那声音里传来的怒气,仿佛可以直接把他焚烧成粉。

“你脑袋里面装了多少斤翔啊?你知道有多少电话打到我这里来吗?”

“你知道,你这一抓下去,明天整个汉东的企业家们就会全部搬出汉东。”

“回到检察院,写一份检查,等候处理。”

“这是命令。”

电话被挂断。

忙音“嘟嘟”作响。

侯亮平握着手机,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陆亦可和其他人围上来,脸上写满焦急。

“侯局?”

侯亮平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他们,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

他的脸上,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的空白。

“收队。”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

“什么?”

一名年轻的检察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侯局,高小琴就在里面!我们不能走!”

侯亮平没有重复命令。

他只是转过身,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个年轻的检察官。

那眼神,让所有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队伍开始无声地后撤。

装备被收起,车门被打开。

每一个动作,都像在慢镜头里进行,沉重,且充满了屈辱。

就在侯亮平拉开车门的瞬间,庄园的对讲机,又响了。

“滋……”

是高小琴的声音。

之前的恐惧和哭腔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胜利者特有的,彬彬有礼的从容。

“侯局长,雨夜路滑,您和各位领导,慢走。”

她仿佛在品味胜利的甘醇。

“哦,对了。”

“谢谢您。”

“今晚,您用一场全国直播,给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堂,生动的普法课。”

“砰!”

侯亮平狠狠摔上了车门。

。。。。。。。。。。。。。。。

第二天,省委常委会议室。

空气凝固。

没有交头接耳,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制。

侯亮平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会议室中央。

他像一尊雕像。

一尊等待审判的雕像。

他面前,是环形会议桌,是汉东省权力的核心。

沙瑞金坐在主位,面沉似水。

李达康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杯中茶叶无声飘浮。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秘书。

是祁同伟。

他同样穿着一身警服,肩上的警衔在灯光下闪耀。

他没有看任何人。

尤其是没有看站在中央的侯亮平。

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在所有常委的注视下,祁同伟径直走到墙边的旁听席。

他拉开一张椅子。

“吱——”

椅子腿与光洁的地板摩擦,发出了一声尖锐到刺耳的声响。

这声音,划破了会议室的死寂。

祁同伟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

他不是来接受质询的。

他是来观看行刑的。

侯亮平的拳头,在裤线旁,猛然攥紧。

沙瑞金的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开会。”

他的目光,终于从文件上抬起,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侯亮平。

“侯亮平同志。”

“到。”侯亮平的声音,清晰洪亮。

“昨晚的事,性质很严重。”

沙瑞金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你最大的问题,不是程序错误。”

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旁听席的祁同伟。

“是傲慢,是无知,无畏。”

“你以为你在用法律当武器,捍卫正义。”

“实际上,你只是给了真正践踏法律的人,一把梯子。”

沙瑞金的声音冷了下来。

“让他,爬到了一个我们暂时够不到的地方。”

一直沉默的李达康,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打破沙瑞金制造的压迫感。

“瑞金书记,各位同志。”

他将面前那份《“火种”计划》,用两根手指,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那份被他烧过一次的计划书,已经被重新打印装订。

“在讨论侯亮平同志的处分之前,我认为,我们应该先讨论这份东西。”

李达康的目光,扫过侯亮平,最终,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旁听席的祁同伟身上。

“我们可能一直在犯一个错误。”

“我们是在用过去的规则,去审判一个来自未来的人。”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达康身上。

然后,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个悠闲坐在旁听席的男人。

祁同伟听到了这句话。

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不再看天花板,第一次正视会议桌旁的李达康。

然后,他抬起双手。

对着李达康的方向。

轻轻地,鼓了三下掌。

啪。

啪。

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

在针落可闻的常委会议室里,这声音比枪响更具侵略性。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从会议桌中央的李达康,猛地甩向旁听席。

祁同伟放下了手。

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悠闲地调整了一下交叠的双腿,仿佛刚才的掌声只是一次无意识的肌肉抽搐。

李达康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

但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暴怒。

他站起身,动作平稳,甚至亲手将滑开的椅子推回原位。

“祁同伟同志,是在为我刚才的发言鼓掌吗?”

李达康没有提高音量,他拿起桌上那份重新打印的《“火种”计划》。

祁同伟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达康书记的发言,总是掷地有声。”

“那么,我就当你是赞同了。”

李达康翻开计划书第一页,手指点在“总投资预算”那一行天文数字上。

“很好。”

“既然同伟同志也认为性质严重,那问题就简单了。”

“我提议,立刻对《“火种”计划》的发起人,以‘涉嫌利用重大项目进行金融诈骗’为由,启动立案调查。”

没有咆哮,没有指责。

只有冰冷的、来自法律条文的杀意。

会议室的温度骤然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