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桧在国子监做编修,辛明志是同僚。
两人小时候不打不相识,关系密切,裴侯爷还指导过他写字。
裴侯爷自是知晓,扯过信纸看着字迹,确认是辛明志的字,脸色由发绿转为浓浓的紫酱色,他是如何也没料到看重的侄儿,会这样对栽培他的裴家。
“你可知罪!”
不等裴桧狡辩,兰夫人一个巴掌“啪——”地落下。
打得裴桧双目陡然瞪大,像是被棍子抽了的眼镜蛇,竖眸防备地瞪着外来胁迫。
“侯爷拿你当亲生儿子养,甚至鸷儿没寻回来时,还几次三番想要立你为他的嫡子,你如何对得起你叔父啊!”
兰夫人美目盈泪,腰身一软,在空中划过曼妙的曲线,跪在地上。
“侯爷你饶他一命吧,他不是个白眼狼,就是一时见一起长大的绾绾受了苦,情急之下才猪油蒙了心!”
裴桧对宁绾的心思,她是知晓的,他院子里的通房丫鬟都是照着宁绾的样貌找些相似的,也不知他哪根筋抽了,做这样铤而走险的事。
可裴桧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让她重掌中馈,更好地接触宁绾,若是裴鸷没有捏住他把柄,这事就美美成了,兰夫人惋惜地看了裴桧一眼。
裴侯爷大手扶额长叹一声。
他的动容不舍落在裴鸷眼中,较之对沈夫人的斥责温柔了不知多少倍,显得愚蠢又懦弱。
当家的人做成他这副样子,侯府早就该灭了。
裴远恒这个当家的,也得早点去阎王那挂名。
“父亲,他真是一时做错?西院里的主子对妹妹的可是很关照呢,昨日妹妹跪在祠堂,下了雨,堂妹还叫她跪够两个时辰。”
“堂兄和堂妹,一个里应一个外合,真是坐实了侯府苛待养女的罪名。”
裴沁颜屁股上长了刺一般,蹦起一下。
她脸发烫,昨日脸上的巴掌印也越来越红。
还没搞清楚是谁打的她脸,就好像要迎接下一轮巴掌了。
裴沁颜底气不足,嘟囔着说:“我罚她又怎么了,她勾引我未婚夫婿,跪两个时辰又没让她去死……”
果然,她说完话就挨了兰夫人一巴掌,“混账东西!那是你堂姐,你如何能罚她!”
“当年,是你硬是要那桩亲的,有什么贻害你也得担着,你堂姐和徐世子定了十七年亲,当年婚期都定了只差穿嫁衣了,比之与你的情谊不知多了多少倍。”
听了这话,宁绾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又酸又闷。
当年,确实是只差一日,嫁衣也绣好了,她就能嫁进徐家,与徐行之再也不分开。
可惜变故太多,这一日上午宫宴出了裴沁颜调换厢房,徐行之看了她身子的事。
下午,当年接生她的奶娘说出换子之事,饮鸠酒羞愧而亡。
她兀自陷入思绪,腰上被掐了一把,带着警示的意味,抬眸撞入一双搅动着浓浓欲火的双眸。
裴鸷瑰丽的凤眸危险眯起,含了冰碴子一般锋利,那眼神像是在说“不许想徐行之”。
宁绾收起情绪,轻轻摇头。
错以为是他为了想让府中多几双眼睛,帮他看着她和徐行之,方才的恶意揣度稍稍心虚。
现在证据指向是裴桧做的,也想得通。
宁绾嘴里做着口型,弯眸,晶亮的眼中含着温柔的蜜酿,“谢谢。”
裴鸷动作一怔,耳后根浮起薄薄的绯红,掩饰性的轻咳在喉口强硬挤出,用力过猛,胸口窒闷,肝脏都要咳出来了。
三年枕边人,裴鸷鼻子哼一声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会儿,宁绾知道他的晦涩,微微蹙眉。
沈夫人忙爬起来,帮裴鸷拍背顺气。
她哭得梨花带雨:“侯爷,你看看,家里兄弟姐妹不和,把鸷儿气得,一颗心都要呕出来了。他为了侯府,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事,他都是抢着上的,一颗心为侯府,却落得这一番田地。”
沈夫人握住他手,目光久久落在被宁绾抠得流了鲜血的手背上,错愕一闪而过。
回神后沈夫人高高举起他手,怜惜的目光落在伤痕上,“我儿气得都只能自残了!今日,母亲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裴鸷愣怔一刻,旋即咳得更欢。
通晓事情全貌的宁绾睁圆了眸,埋头喝水,沈夫人还不知道,她儿子那是操心气极?
那是色心大起,被她这小狐狸勾得丢了七魂,失了六魄。
活该被掐,活该咳,咳得七窍流血才好。
沈夫人这招感情牌打得裴侯爷措手不及。
裴侯爷叹气,“鸷儿,今日的事就由你来做主吧,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裴鸷喉咙不痒了,手也不疼了,眼中似有惩处手足兄妹的不忍,“就按侯爷方才惩处妹妹的法子来吧。”
无限期的禁足。
打二十个板子。
抄祖训一百遍——
轰隆隆三个大闷雷,砸响在裴桧俩相依为命的兄妹头顶上,爆裂的一瞬间,头皮都发焦发麻。
裴桧脸上哪还有半分清风朗月,脸上一道道扭曲的沟壑都写满了哀求,“叔父真不是我做的啊。”
裴沁颜泪珠子不要钱地下,“我错了,叔父,饶了我吧。”
随后看到宁绾见着救命稻草似的,什么尊严都抛到脑后跟,爬过来揪着宁绾衣服。
宁绾脸上嫌恶,也嫌弃她脸上乱成一锅粥的泪水。
裴沁颜眼冒金星,“堂姐,我不该说你和徐公子有私情的,我给你磕头好不好?二十个板子,我会死的,不死也会死得早的。”
兰夫人只能盈盈抹泪,这种局势,她哪还能求情,只怪她太宠着两人,宠得无法无天,总得吃些教训才好。
裴鸷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委屈得不行的兄妹俩,“怎么妹妹都受的,堂兄和堂妹受不得?”
他笑着看向宁绾,伸手蜻蜓点水碰了下她脸颊,龟裂的指腹轻擦,带来细密的麻痒,如轻羽悬浮在她心头,宁绾呼吸陡地一紧。
在外人眼里,完全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昨日妹妹受了堂妹一个巴掌,要不要还回去?”
在众人面前,宁绾有些不敢,问询性的眼神看他,得到肯定回应。
宁绾高高抬手,啪的一下,裴沁颜头饰扑簌落下,发上的冠子跌在地上,发出叮呤哐啷的响声。
裴沁颜耳边一瞬间失聪,被打得歪斜脑子都是空白的。
反应过来被一个马奴生的打了脸,气得火冒三丈,“你个贱种居然敢打我……”
话没说完,就被涌上来的仆从攥住了挣扎的双手双脚,抬着出去。
不一会儿,大剌剌的板子声和女子鬼喊鬼叫的哭此起彼伏。
裴桧也很快和她一起作伴,走时嘴里还喊着,“真不是我,是裴鸷陷害。”
宁绾眉心微蹙,裴桧是死鸭子嘴硬,但没到死到临头还嘴硬这蠢地步。
她目光审视裴鸷脸上的情绪,却瞧不出一点破绽,裴鸷还对她扬起兄长的礼貌性微笑。
“不是说肠胃不适,兄长这就带你去瞧府医吧。”
宁绾倒吸一口冷气,出了口恶气才生出的舒畅,又被强行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