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山的祠堂藏在星火炉后方的山坳里，由万年玄石砌成，门前两尊石兽口中吞吐着淡淡的星辉——这是顾氏先祖布下的“聚灵阵”，能引星辰之力护持祠堂，寻常修士未经允许，连石阶都踏不上。
顾清寒拉着姬凝霜冲入门时，正撞见顾惊弦将那半枚“岳”字符牌按在祠堂中央的石碑上。石碑高三丈，刻满了流转的星纹，正是顾氏镇族之宝“星轨阵”的阵眼。随着符牌嵌入，碑上星纹骤然亮起，与两人脚下的石板形成呼应，一道淡蓝色的光罩瞬间笼罩了整个祠堂。
“轰隆！”
身后传来巨响，那缕黑气撞在光罩上，炸开漫天黑雾。顾清寒回头，透过光罩看见凌云霄正挥舞天风剑劈砍黑雾，纯阳圣体的至阳之气将黑气灼烧得滋滋作响，却始终无法彻底驱散——那些影子落地就散，散了又聚，像是杀不尽的鬼魅。
“这不是诡影期魔族的手段。”姬凝霜盯着黑雾中扭曲的符号，脸色凝重，“影魔族的‘引魂阵’需以百具生魂为引，凡界近百年未有大规模生魂失踪，它们哪来的祭品？”
顾清寒没说话，右眼重瞳悄然运转。这一次他看得更细：那些影子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魔气凝聚而成，其中夹杂着极细微的灰色丝线，像是从某个巨大的阵法中延伸出来的触须。当他的目光顺着丝线向上追溯时，识海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眼前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别用重瞳！”顾惊弦低喝一声，手中突然多出一柄古朴的长剑。
那剑长三尺七寸，剑身布满暗淡的星纹，像是蒙尘的夜空，握柄处镶嵌着一颗鸽卵大的晶石，里面仿佛封印着一片缩微的星河。顾清寒瞳孔微缩——这是顾氏祖传的地阶中品神兵，星辰剑。
“祖父……”
“星轨阵只能挡一时。”顾惊弦将星辰剑递给孙子，苍老的手指在剑柄上的晶石处轻轻一按，“这剑认主需以剑骨仙胎的精血为引，你本应在筑基后再继承，现在看来，等不及了。”
顾清寒握住剑柄的瞬间，一股磅礴的吸力从剑身传来。剑骨仙胎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入星辰剑，手腕处的皮肤自动裂开一道细缝，精血顺着指缝渗入剑身。地阶神兵的器灵被惊动，发出一声悠长的剑鸣，剑身暗淡的星纹骤然亮起，与祠堂石碑上的星轨阵产生共鸣。
“嗡——”
星辰剑突然腾空而起，悬在祠堂中央，剑尖指向门外的黑雾。随着它的升起，碑上的星纹流淌得更快，甚至能听到无数细碎的剑鸣从虚空传来——那是星轨阵引动了启明山历代铸剑师留在天地间的残念，此刻竟被星辰剑唤醒。
“这是……顾氏的‘万剑共鸣’？”姬凝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曾在姬氏族谱中见过记载：五百年前顾氏先祖以星辰剑引万剑之魂，与姬氏镇岳印合力，在昆仑墟外斩杀过一头吞天期初期的炎魔。
“只是残响罢了。”顾惊弦叹息一声，“先祖的时代早已过去，现在的星轨阵，能挡半个时辰就不错了。”他转向姬凝霜，“丫头，昆仑墟的封印到底出了什么事？那符牌上的黑气，绝非一日之功。”
姬凝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姬氏的龙纹，正是昆仑墟的传讯玉佩。她注入灵力后，玉佩上浮现出一行血色字迹：“西墟封印裂三寸，骨影现，需星轨剑驰援。”
“骨影？”顾清寒皱眉。他的重瞳立刻联想到幻象中那具手持碎星骨矛的枯骨。
“是骨魔族的前哨。”姬凝霜声音发紧，“骨魔族以枯骨为身，寻常刀剑难伤，唯有蕴含星辰之力的兵器能破其防御。顾氏的星辰剑……是凡界唯一能克制它们的神兵。”
顾惊弦脸色沉了下去：“五百年了，魔界还是没放弃。”他看向顾清寒，“清寒，你筑基大典提前，三日之后，你带着星辰剑随姬丫头去昆仑墟。”
“祖父！”顾清寒一愣，“星轨阵离不开星辰剑，启明山怎么办？”
“有我在，还塌不了。”顾惊弦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星辰剑上，“你以为让你继承这剑，只是为了筑基？顾氏子孙，不止要会铸剑，更要会用剑护着这凡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凌云霄的怒吼：“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这黑雾越来越多了！”
众人转头，只见光罩外的黑雾已经凝聚成数只巨大的鬼爪，正疯狂抓挠光罩，原本淡蓝色的光罩已变得有些透明。更诡异的是，那些鬼爪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骨纹，像是有骨骼要从黑雾中钻出来。
“它们在借助引魂阵凝聚实体！”姬凝霜祭出凝水剑，剑尖指向光罩，“顾少主，能否借星辰剑一用？太阴灵体的寒气能冻结它们的骨纹！”
顾清寒刚要应声，星辰剑突然自行飞出，剑柄稳稳落在他手中。地阶神兵的器灵传来一阵清晰的意念——它在催促，在渴望战斗。剑骨仙胎与剑器的共鸣让他瞬间明白了器灵的意思，体内灵力顺着手臂涌入剑身，星辰剑上的星纹骤然暴涨，竟压过了石碑上的星轨阵光芒。
“清寒，用‘星落’！”顾惊弦喝道。
顾清寒纵身跃起，右眼重瞳再次显现。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黑雾，而是望向天空。在重瞳的注视下，云层背后的星辰轨迹清晰可见，北斗七星连成一柄巨大的剑影，正随着他的灵力牵引缓缓转动。
“《星辰剑诀》——星落！”
他挥剑斩出，星辰剑仿佛化作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劈向黑雾。光尾所过之处，那些凝聚的鬼爪瞬间被碾碎，星纹如同活过来的蛇，顺着黑雾蔓延而上，将那些扭曲的符号灼烧得噼啪作响。
“嗷——”
黑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那些影子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溃散成黑烟。凌云霄抓住机会，天风剑卷起数道龙卷风，将黑烟彻底吹散。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黑雾消散的地方，留下了数十具干瘪的尸体——竟是启明山脚下的凡人猎户，他们的魂魄早已被抽干，只剩下一具具空壳。
“是影魔族的‘噬魂术’。”姬凝霜脸色发白，“它们用这些猎户的魂魄做了引魂阵的祭品。”
顾清寒握紧星辰剑，指节泛白。他的重瞳看到，那些尸体的眉心都有一个极小的黑洞，里面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冥气——这是吞天期魔主才能掌控的力量，影魔族根本不可能自行动用。
“看来，不止骨魔族想出来。”顾惊弦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检查黑洞，“这些冥气……是炎狱魔主的手笔。”
“炎魔族？”凌云霄收起天风剑，脸上还带着后怕，“它们不是最忌惮昆仑墟的封印吗？怎么敢……”
“因为它们知道，昆仑墟快守不住了。”顾惊弦站起身，目光深邃，“五百年前，先祖用星轨剑和镇岳印合力加固封印时，曾留下预言：‘星轨移，岳印裂，魔主出，重瞳劫’。当时以为是危言耸听，现在看来……”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顾清寒的重瞳，恐怕就是预言中“重瞳劫”的关键。
“三日之后，我随姬姑娘去昆仑墟。”顾清寒将星辰剑归鞘，语气平静，“但筑基大典不能改，我需要星辰剑引雷劫淬炼剑骨。”
剑骨仙胎虽强，却有一个隐患：骨骼中的剑韵需借雷劫之力才能彻底激活，否则终身无法突破金丹期。这也是墨尘道尊特意嘱咐要用星辰剑引雷劫的原因——地阶神兵承载的星辰法则，能引导最精纯的天雷。
顾惊弦点头：“我会让族中长老准备好‘聚雷阵’。”他转向姬凝霜，“丫头，昆仑墟那边，能再撑三日吗？”
姬凝霜捏紧手中的传讯玉佩，上面的血色字迹已经开始模糊：“家父说，有镇岳印在，撑三日……应该可以。”她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显然对昆仑墟的情况并无十足把握。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一个娇俏的声音：“清寒哥哥！你在哪呀？珠儿带了东海的‘凝露果’给你！”
众人转头，只见一个穿着蓝色纱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少女有着鲛氏特有的蓝发金瞳，手中捧着一个玉盘，盘里放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果子——正是鲛氏小公主，鲛珠儿。
“珠儿？你怎么来了？”顾清寒一愣。鲛珠儿自三年前被他从海难中救起后，便总爱时不时从东海跑来看他，只是从未闯过祠堂。
鲛珠儿看到地上的尸体，吓得脸色发白，手中的玉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体质特殊，琉璃净体对魔气极为敏感，此刻已浑身发抖：“好……好重的邪气……清寒哥哥，这里是不是有魔族？”
“别怕。”顾清寒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剑骨仙胎的灵力带着一丝温和的剑罡，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不适，“已经没事了。”
鲛珠儿这才缓过神，目光落在姬凝霜身上，好奇地眨了眨眼：“这位姐姐是谁呀？长得真好看。”
不等顾清寒介绍，祠堂外突然又传来一阵破空声，一道火红的身影落在门前，周身煞气缭绕，手中握着一柄沾满血的短刃——正是血影阁执法堂少主，血屠。
“顾清寒，果然是你。”血屠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落在顾清寒手中的星辰剑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听说你要筑基了？正好，我来讨份‘贺礼’。”
顾清寒皱眉。血屠的不灭战体在筑基期修士中几乎无人能敌，更别提他手中那柄玄阶下品的“血影刃”，饮过的生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煞气之重连星辰剑都微微震颤。
“这里是启明山，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撒野又如何？”血屠舔了舔刀刃上的血迹，脸上露出暴戾的笑容，“墨尘道尊让你当青云宗少宗主，我不服。今日便用你的血，来祭我的血影刃！”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红光扑了过来，不灭战体让他的速度快得惊人，短刃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直刺顾清寒心口——血影阁的《血煞功》最擅近身搏杀，以精血催动的招式往往招招致命。
顾清寒侧身避开，星辰剑反手斩出。地阶神兵的威力远超玄阶，剑光所过之处，血屠周身的煞气瞬间被劈开一道口子。血屠却毫不在意，左肩硬生生扛住剑光，右拳带着磅礴的灵力砸向顾清寒的面门——不灭战体的强悍之处就在于此，可硬抗法宝轰击。
“小心！”姬凝霜祭出凝水剑，冰墙瞬间挡在顾清寒身前。
“砰！”
血屠的拳头砸在冰墙上，冰墙应声碎裂，寒气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却在靠近心口处被一股血色灵力挡住——《血煞功》的精血之力竟能抵御太阴灵体的寒气。
就在这混乱之际，顾清寒的左眼银瞳突然亮起。他看到血屠身后的阴影中，一道极淡的黑气正悄然缠绕上他的脚踝，与之前影魔族的气息一模一样。
又是影魔族？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顾清寒心中疑窦丛生，而眼前的血屠已再次扑来，一场新的厮杀，在启明山的祠堂前，骤然爆发。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