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夕阳的余晖透过修车铺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块被打碎的金色镜子。朱三蛋递纸巾的手悬在半空,看着刘招娣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该去老槐树巷了。” 刘招娣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冒牌王建军的邻居或许能提供更多线索。”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青铜鼎上的 “刘” 字,像是在与某种尘封的过往告别。

朱三蛋点点头,收起手机。通缉令已经发布,全市的车站、码头都加强了排查,但他心里清楚,像李某这样潜伏了十年的老狐狸,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老槐树巷的邻居,或许是解开谜题的最后一块拼图。

老槐树巷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倒映着两旁斑驳的墙影。傍晚的巷子很安静,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和老人咳嗽的声音。朱三蛋和刘招娣并肩走着,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像是在叩问那些沉默的老屋。

“就是这家。” 刘招娣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门楣上挂着个褪色的红灯笼,“户籍档案显示,王建军的邻居是个姓赵的老太太,今年七十九岁,在这里住了一辈子。”

朱三蛋敲了敲门,门轴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是个老人在伸懒腰。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探出来,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警惕。

“你们找谁?” 老太太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沙哑而干涩。她穿着件深蓝色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杖头被摩挲得油光锃亮。

“我们是警察,想问问关于隔壁王建军家的事。” 朱三蛋拿出警官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您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老太太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们,直到确认无误后,才把门缝拉大了些:“进来吧,外面风大。” 她转身往屋里走,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作响,像是在给他们引路。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混合着旧书本的霉味。堂屋的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面上放着个豁口的瓷碗,里面盛着半碗没喝完的茶。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笑容灿烂,应该是老太太的儿子。

“坐吧。” 老太太指了指桌旁的板凳,自己则坐在太师椅上,拐杖靠在腿边,“你们问建军啊?那孩子…… 哦不,是那个假的,最近是有点不对劲。”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在嘴里漱了漱,又吐回碗里,“前阵子总看到他半夜往沈家老宅跑,鬼鬼祟祟的。”

朱三蛋的精神一振:“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去老宅做什么?” 他拿出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悬着,做好记录的准备。

老太太眯着眼睛想了想,皱纹在脸上堆成了沟壑:“大概是半个月前吧,天刚擦黑的时候。他背着个黑布包,低着头往老宅走,我问他去干啥,他说去看看有没有漏水,可那老宅早就漏得不成样了,哪用得着他操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一次,我起夜的时候,看到老宅里亮着灯,昏黄的,像是点了蜡烛,可那地方早就没电了呀。”

刘招娣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您看到的灯光是在哪个房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正屋。” 老太太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那个诡异的夜晚,“声音倒没听到,就是觉得瘆得慌。那老宅邪乎得很,几十年前就出过事,说是沈家的小姐在里面上吊了,晚上总有人听到哭声。” 她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我看呐,是那小姐的冤魂回来了。”

朱三蛋的眉头皱了皱。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老太太的描述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寒意。半个月前,正是阿清开始出现在老槐树巷的时间,难道冒牌王建军和阿清早就有联系?老宅里的灯光,又是谁点的?

“您认识一个叫阿清的人吗?” 朱三蛋问道,目光紧紧盯着老太太的脸。

老太太的身体僵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阿清…… 你说的是那个修书的小伙子?” 她叹了口气,“那孩子倒是个实诚人,前阵子租了巷尾的空房子,天天背着个布包往老宅跑,说是在研究什么古籍。”

“他什么时候开始往老宅跑的?” 刘招娣追问,“您有没有看到他和冒牌王建军接触过?”

“大概一个月前吧。” 老太太的眼神有些恍惚,“有一次我看到他和建军在巷口说话,建军手里拿着个青铜玩意儿,闪着光,阿清好像很想要,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的。” 她往灶房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天晚上,我还听到建军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像是吵架了。”

朱三蛋和刘招娣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铜玩意儿,应该就是那个刻着 “沈记” 的青铜鼎。看来冒牌王建军早就知道鼎在阿清手里,两人因为鼎的归属发生了争执,这也印证了王建军妻子的证词。

“除了他们俩,最近还有其他人往老宅跑吗?” 朱三蛋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比如陌生人,或者行为举止奇怪的人。”

老太太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陌生人…… 倒是有一个,大概半个月前,我看到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在老宅门口转悠,戴着个大口罩,看不清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凶巴巴的。” 她比划着,“个子挺高,得有一米八往上,走路轻飘飘的,不像咱们巷子里的人。”

“他有没有进老宅?” 刘招娣的声音有些急促,她想起密室里找到的那张刘父签名的纸条,上面的 “乌头不是毒药,是解药” 让她隐隐觉得,这起案子背后还有更大的秘密。

“进去了,进去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老太太拍了拍大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小盒子,用黑布包着,神神秘秘的。我当时还跟我家老头子说,这老宅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没过几天,就听说老宅里死人了。”

朱三蛋的心跳像打鼓。穿黑风衣的男人,黑布包着的小盒子,这和冒牌王建军、阿清都没有关系,显然是第三个涉入此案的人。这个人是谁?他和沈家老宅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您还记得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吗?” 朱三蛋追问,“有没有看到他坐什么车?”

老太太摇了摇头:“没看清,那天天黑得早,又下着小雨,他一拐进巷口就没影了。” 她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心思深着呢,不像我们那时候,邻里邻居的,谁家做了啥好吃的都互相送点。”

朱三蛋站起身,目光扫过墙上的全家福:“您儿子呢?看着像是个军人。”

提到儿子,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一丝骄傲:“在部队呢,好几年没回来了,说是在守边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要不是他忙,我早就搬去跟他住了,这老巷子,住得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冷清了。”

刘招娣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赵阿姨,要是您再想起什么,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对待自己的长辈。

老太太接过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好,好,你们也是,注意安全。” 她送他们到门口,目光在巷口的老槐树上停留了很久,“那棵树啊,有一百多岁了,见证了多少事,要是它能说话,肯定能告诉你们不少秘密。”

离开老太太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下,老槐树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盘踞在巷子中央。朱三蛋点燃一根烟,烟雾在晚风中很快散开。

“穿黑风衣的男人,你觉得会是谁?” 刘招娣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发飘,“他手里的小盒子,会不会和沈家的药材有关?”

朱三蛋吸了口烟,尼古丁的辛辣感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些:“有可能。但更让我在意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宅?他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东西的?” 他弹了弹烟灰,“除非他早就知道沈家的秘密,甚至可能…… 和十年前的文物走私案有关。”

刘招娣的脚步顿了一下:“你是说,他可能是当年走私案的漏网之鱼?”

“不排除这种可能。” 朱三蛋的目光落在巷尾的空房子上,那是阿清曾经租住的地方,“我们去阿清住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阿清住的房子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小厨房。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堆满了古籍和修复工具,像是主人刚刚离开。

朱三蛋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除了几支毛笔和一瓶浆糊,还有一个通讯录。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张教授,春城大学历史系”。

“张教授?” 朱三蛋的眼睛亮了,“春城大学历史系有个张启明教授,是研究民国史的,尤其对沈家老宅的历史很有研究。” 他拿出手机,刚想拨号,却被刘招娣拦住了。

“等等,你看这个。” 刘招娣指着书桌角落里的一个笔记本,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沈家老宅正屋地上的 “五苦符” 很像,但又有些细微的差别,“这些符号,好像是某种密码。”

朱三蛋凑过去看,符号的旁边还有些数字和字母,排列得毫无规律。他皱起眉头:“阿清为什么要画这些?难道是在解读什么秘密?”

刘招娣拿起笔记本,指尖在符号上轻轻抚摸:“这些符号的排列方式,有点像古籍里的批注。你看这里,” 她指着其中一个符号,“和《沈家旧事》里夹着的药方上的墨迹很像,都是用松烟墨画的。”

朱三蛋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上,灯罩上沾着些黑色的粉末。他用指尖蘸了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松烟墨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老太太说的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的黑布盒子,“难道盒子里装的是松烟墨?”

刘招娣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松烟墨虽然珍贵,但还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除非这墨里藏着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朱三蛋的手机响了,是小李打来的。“蛋哥,查到了!穿黑风衣的男人叫李强,是邻市的一个古董商,十年前曾因涉嫌文物走私被调查,但证据不足,最后不了了之。”

“李强……” 朱三蛋的眉头皱了起来,“和主犯李某是什么关系?”

“是堂兄弟!” 小李的声音很兴奋,“而且我们还查到,李强昨天下午买了去邻市的火车票,和冒牌王建军是同一趟车!”

朱三蛋的瞳孔猛地收缩。堂兄弟?同一趟车?这说明李强和冒牌王建军是同伙!他们很可能是在联手寻找沈家的秘密,甚至可能…… 十年前的火灾和谋杀,就是他们两人合谋的!

“张教授的电话打通了吗?” 刘招娣的声音有些急促。

朱三蛋这才想起手里的通讯录,赶紧拨通了张教授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哪位?”

“张教授您好,我是市刑警队的朱三蛋,想向您了解一下关于阿清,也就是沈清和的情况。” 朱三蛋的声音很急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张教授惊讶的声音:“阿清?他怎么了?我前几天还见过他,他说找到了关于沈家药材的新线索,要去老宅核实一下。”

“他有没有跟您说过什么符号或者密码?” 刘招娣接过电话,“还有一个叫李强的古董商,您认识吗?”

“符号?密码?” 张教授的声音有些疑惑,“他倒是提过一句,说沈家的药材清单是用密码写的,藏在一本民国时期的账本里。至于李强……” 张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那个人我知道,他几年前曾想收买我,让我帮他伪造沈家的古董鉴定证书,被我拒绝了。”

朱三蛋和刘招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密码写的药材清单,民国时期的账本,这很可能就是李强和冒牌王建军要找的东西!

“那本账本现在在哪里?” 刘招娣的声音有些发颤。

“应该在阿清手里。” 张教授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他说那本账本是解开沈家秘密的关键,还说…… 还说十年前他父亲的死,可能和这本账本有关。”

十年前他父亲的死…… 朱三蛋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阿清的父亲,不就是被火灾烧死的真正的沈清和吗?难道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因为那本账本?

“张教授,您知道那本账本的具体样子吗?” 朱三蛋的声音很沉。

“棕色的封皮,上面有个铜锁,锁的形状是个鼎。” 张教授的声音很肯定,“阿清给我看过照片,说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青铜鼎形状的铜锁…… 朱三蛋突然想起修车铺里的青铜鼎,鼎盖上的 “刘” 字旁边,确实有个小小的锁孔,形状正是个鼎!原来那本账本就藏在青铜鼎里!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本账本!” 朱三蛋挂断电话,拉着刘招娣就往外跑,“李强和冒牌王建军很可能还没走远,他们要找的就是账本!”

夜色中的老槐树巷,风更大了,吹得老槐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像是在发出警告。朱三蛋和刘招娣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他们知道,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已经开始,而那个藏在青铜鼎里的账本,很可能就是揭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跑到巷口时,朱三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那里似乎有个东西在月光下闪了一下。他走过去,伸手从树洞里摸出一个棕色的封皮本子,上面有个铜锁,形状正是个鼎。

“找到了!” 朱三蛋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他晃了晃账本,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药材清单一定在这里面!”

刘招娣的目光却落在巷口的阴影里,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黑风衣,戴着大口罩,正是老太太说的那个男人 —— 李强!

李强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他一步步逼近,眼睛里充满了贪婪和疯狂:“把账本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朱三蛋把刘招娣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账本:“李强,你跑不掉了!十年前的案子,今天该了结了!”

李强冷笑一声,匕首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了结?当年要不是沈清和多管闲事,我早就发大财了!现在他儿子又想坏我的好事,真是活该!” 他猛地扑了过来,匕首直刺朱三蛋的胸口。

朱三蛋侧身躲过,手里的账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刘招娣趁机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李强的腿扫过去。李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匕首掉在了地上。

朱三蛋冲上去,一脚踩住李强的手背,拿出手铐 “咔嗒” 一声铐住了他。李强还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们斗不过他们的!那个组织…… 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什么组织?” 朱三蛋的目光锐利如刀,“十年前的文物走私案,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幕后黑手?”

李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哼,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他们无处不在,只要和沈家的秘密有关的人,都得死!”

朱三蛋不再理他,拿出手机通知小李带人过来。他转过身,看到刘招娣正捧着那本账本,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