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年后,唐岁年穿上了那身熟悉的黑色长袍,拿着那把熟悉的长刀。

唐岁年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次离开,唐朝暮就会抱着唐毅送她的兔子,站在门口看着唐岁年,唐岁年每次都会蹲下身,放下手里的刀,朝着唐朝暮张开怀抱,“小暮。”

唐朝暮会扑进唐岁年的怀里,糯糯的叫着,“哥哥,你要快点回家,我每时每刻都会想你。”

“好。”唐岁年点头,揉了揉唐朝暮的头,“哥哥一定很快回来。小暮现在六岁了,已经长大了,哥哥不在的时候,要代替哥哥照顾好妈妈,知道了吗?”

“嗯。”唐朝暮用力的点头。

唐岁年捡起地上的刀站起身,看着一旁的神殷,“妈,我要走了。”

神殷抬手给他整理衣领,将手放在他的心口,“入夜平安,早点回来。”

唐岁年点头,“嗯,入夜平安。”

原本带着学生气的少年,在时间的淬炼下,完全褪去了书生气,气场越来越刚毅。

有一次回来,唐岁年眉骨的位置添了一道疤,唐朝暮抬手触摸他的疤,“哥哥痛不痛?”

唐岁年笑着摇头,骄傲的指着眉骨上的疤,“一点都不痛,而且哥哥觉得自己好厉害,这可是勋章。”

看着唐岁年骄傲的模样,唐朝暮也不自觉的被他的笑容感染,朝他竖起大拇指,“我早就知道,我的哥哥天下第一最厉害!”

唐岁年骄傲的点头,“没错!”

看着兄妹俩开心的氛围,一旁的神殷却是止不住的担忧和后怕。

“妈,没关系。”唐岁年抱着唐朝暮,笑着对神殷说,“我回来了不是吗?”

神殷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做饭。”

唐岁年放下唐朝暮,用玩偶将她围了起来,“哥哥要去跟妈妈说些事,小暮就在这里等哥哥,不许出这个圈,不然草莓糖就没了。”

唐朝暮笑着点头,“好!”

唐朝暮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吃饭的时候妈妈很开心。

日子继续过着,十岁那年,唐朝暮才了解到了‘守夜人’这个职业。

一个平常的夏日午后,唐岁年带着唐朝暮编的花环,站在她身后给她推着秋千,秋千上坐着的女孩继续编着花环。

“小暮。”唐岁年看着女孩的发顶,比她头发还长的红色发带迎着风缓缓飘动,“哥哥要出任务了,这一次的时间会长。”

唐朝暮的笑声突然停滞,编着花环的手也随之停下,她的脚尖点地,秋千停止晃动,语气低沉道,“哥哥会和爸爸一样吗?”

风扬起女孩的黑色长发,红色发带飘到唐岁年手边,女孩的声音宛如破碎的琉璃,卷着风进入到少年的耳朵里。

唐岁年绕过秋千,蹲在她的面前,笑着给她擦去眼泪,“小暮不哭,哥哥说过会陪你长大,一定不会和爸爸一样,哥哥还要回来给小暮过生日,不哭了好吗?”他从兜里取出一枚星星项链,“这是哥哥送给小暮的礼物,哥哥离开后,这枚星星会代替哥哥,一直保护小暮。”

“我不要。”唐朝暮哭出声,“我不要星星项链保护我,我要哥哥,我要哥哥回来保护我,哥哥会回来的,对吗?”

“当然。”唐岁年收回项链,笑着坚定的点头,“哥哥一定会回来保护小暮。”

唐朝暮扑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的环着唐岁年的脖颈,头上的花环掉到地上。

唐岁年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拍着唐朝暮的后背,温柔的说道,“小暮不怕,要坚强。”

可日子就像糖果盒,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掉出的是甜的糖还是苦的糖。

唐朝暮放学回家,打开别墅的大门,就看到身穿军装和守夜人斗篷的人,她隐隐猜到了什么,“我,我哥哥呢?”

神殷在研究所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一个男人走到唐朝暮身前,眼里带着明显的悲痛,声音低哑道,“朝暮......”

“我哥哥呢!”唐朝暮双目通红道,“我哥哥在哪!”

一股白色的禁墟能量以唐朝暮为中心炸开,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小暮!”神殷从医院赶过来,看着宛如褪色的景色,将唐朝暮抱在怀里,“妈妈在这里,不害怕,不害怕。”

禁墟再次被神殷封禁。

唐朝暮再度醒来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她光脚下床,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传来的争执声,她站在楼梯间的拐角,看到神殷和一个男人正在客厅里对峙。

神殷看起来十分烦躁,“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我神殷活一天!我的女儿就一天不会成为守夜人!”

男人皱眉道,“禁墟序列034,你护不住她,我大夏现在四面楚歌,她不该为大夏出一份力吗?”

“我的丈夫,儿子,包括我自己,谁为大夏出力出少了!”神殷看着墙上的全家福,“是,为大夏而死的守夜人,守望者数不胜数,我的丈夫和儿子算不了什么,但他们是我的全世界!”

“你现在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我女儿身上!”

“我年纪大了,没那么高尚,我现在只想当一个自私的母亲,我只想要我的女儿活着,哪怕是作为一个永远都不能使用禁墟的普通人活着。”

男人听着神殷的话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昨晚,已经给她的禁墟下了封禁。”神殷笑了一下,“除非我死,否则,她的禁墟就会被一直封禁。”

“你疯了!你居然封禁了一个超高危禁墟!你知道我们会失去什么吗?!古神教会的人会盯上她,她遇到危险又该怎么办!”

“我自然会有保护她的办法。”神殷看向楼梯间的方向,“我只知道,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我女儿的前面。”

神殷骗了男人,她是给唐朝暮下了封禁,但封禁一部分是为了封住唐朝暮一半的禁墟力量,另一部分是为了能够让唐朝暮在遇到危险使用禁墟的时候让她感知到。

但只有神殷死亡,才能让封禁的力量消除。

她不是不在乎国家,她只是想自私一次。

唐岁年葬礼那天,唐朝暮抱着玩偶兔子坐在椅子上,每天都会佩戴的红发带被拿了下去,她垂着头,像一座雕塑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跟唐岁年差不多的男人走到唐朝暮面前蹲下,拿出一个盒子,“小暮,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东西。”

唐朝暮这才抬起头,黑色的眸子没有了往日闪耀的碎光,深沉的像是一池死水。

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三枚星星项链,一旁的纸条上写着,‘妹妹,生日快乐’。

“哥哥......”唐朝暮拿起纸条,“也像爸爸一样,永远都回不来了,是吗?”

那声音轻的仿若羽毛。

面前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骗子!大骗子!”唐朝暮的泪水打湿了纸条,“哥哥。”她抬头看着面前身穿守夜人袍子的男人,“你是我哥哥的队友吗?”

男人点了点头,“是。”

唐朝暮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条项链,递给了他,“那你能帮我戴上这枚项链吗?我哥哥走之前,说让这项链保护我,我说让他自己来保护我,没让他戴。现在他帮我戴不了了。”

“哥哥是我哥哥的队友,可以代替我哥哥,帮我戴上吗?”

男人听着唐朝暮的话,哽咽的接过项链,“好,哥哥给你戴。”

星星项链戴到唐朝暮的脖颈上,她看着星星项链,站起身走向唐岁年的墓碑前。

稚嫩的指腹轻抚过墓碑上的名字,“哥哥,虽然你是大骗子,但小暮还是觉得你是最棒的哥哥。虽然以后你不在小暮身边了,但你放心,小暮会坚强,不会哭,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妈妈。”

“哥哥,小暮很想你,小暮永远都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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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七夜眼前变得清明,入目是一幢雅致的三层白色别墅,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喊了一声,“唐朝暮?”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若是精神世界的主人拒绝他的进入,自己的精神力也会受到攻击。

林七夜看着别墅前像是薄膜一样的能量,这应该就是她的精神网了,他抬手轻触薄膜,本以为会是来自精神力的攻击,但他的手指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就穿过了薄膜。

林七夜惊讶的看着自己穿过薄膜的手,抬步走了进去。

他走到别墅前,抬起手轻触门把手,别墅的门缓缓打开,他虽然疑惑,但还是走了进去。

进门左边是一个衣架,架子上挂着几件外套,一旁的鞋柜上摆着不同码数颜色的鞋子,沙发上放着毛绒玩具,茶几上摆着水果和蛋糕,客厅的角落放着一只很大的兔子玩偶。

阳光从落地窗处洒满客厅,温馨又宁静。

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最中间的女孩大约五岁的模样,从眉眼中依旧能看出是幼年的唐朝暮。

通往后院的门打开,林七夜走了过去,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拿着铲子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拍土,红色发带飞扬。

林七夜看着那个背影,试探的开口,“唐朝暮?”

小女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朝着他灿烂一笑,站起身道,“哥哥好,你是哥哥的同学吗?”

林七夜皱眉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你......”

“我怎么了?”小女孩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很漂亮是不是?”

林七夜:......

原来小时候就这么自恋。

一道男声传来,“小暮?”

“爸爸回来了!”小女孩开心的扔了铲子,“爸爸!”

“唐朝暮!”林七夜握住小女孩的手,“你该醒了,这只是梦,不是真的。”

“哥哥在说什么?”小女孩转过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我听不懂,但我要去找家人了。”

“唐朝暮!”林七夜握住她手的力气变大,“醒醒!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家,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小女孩的笑慢慢消失,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手持一把银色的长枪朝着林七夜的面门刺来。

林七夜看着银色长枪尖上泛起的冷芒,偏头躲过,手指夹住枪尖,枪尖收回,他回过头,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唐朝暮站在他的面前。

和那晚在高塔上见到的时候一样,黑发如瀑散在肩头,红色的发带迎风飘扬,穿着一条红色的校服裤子,上半身的白色校服T恤上沾着血,项链下方挂着两枚守夜人纹章,右手握着长枪,金镯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她,双眸变成了全黑,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唐朝暮甩了下手中的长枪,朝着林七夜冲来,“我要!你死!”

林七夜朝后跃起,长枪落到地上,原本漂亮的后花园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里是唐朝暮的意识空间,一切都随她的主观意识变化,别墅,废墟,是她意识中的两个极端。

但唐朝暮并没有运用空间的力量,只是用手中的长枪不断地攻击。

林七夜翻身躲过她刺来的一枪,她的枪法与红缨的枪法相比弱很多,但十分凌厉,招招带着杀气。

“唐朝暮!”林七夜弯腰躲过一枪,握着枪杆看着她,“你醒醒!”

唐朝暮拧了下长枪,火焰淌过枪身,逼得林七夜放开了手,他踩着枪尖,翻身到唐朝暮的身后,在她准备转身横扫的时候,林七夜抱住了唐朝暮。

“唐朝暮!”林七夜在她耳边说道,“是我,林七夜。”

听着林七夜的声音,唐朝暮眸子微微睁大,停下了动作。

看到唐朝暮停下了动作,林七夜缓缓放开了她,“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你不愿意醒过来,但,你的家人肯定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还记得那天离开前你说的吗?”

在唐朝暮准备离开高塔的前一刻,林七夜突然出声,“唐朝暮,我不喜欢欠人情,你给我【星辰守卫】,我以后会还你的,或者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全力去完成。”

“我什么都不缺,至于想要的。”唐朝暮笑道,“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怎么样?”

“这不算。”

“当然算,这个危险的世界,你能不能活过明天都另说!”

“这句话也送给你,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放心!我会活的比你久。”

“你说过的。”林七夜看着唐朝暮的侧脸,“你说会活的比我久,现在就撑不住了吗?唐朝暮,你不该再继续睡下去了。”

唐朝暮手里的长枪掉到地上,全黑的眸子慢慢变成黑白分明的瞳孔,她跪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抽泣声传来。

林七夜走到她身前蹲下,抬手悬在她的头顶上方,犹豫再三后放到她的头顶,轻轻的拍了拍,“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唐朝暮慢慢放下手,脸上满是泪水,眼底还在不断蓄积眼泪,林七夜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下一瞬,她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脖颈,紧紧的抱着他,像是抱住海上的浮木,痛苦的哭出声。

“七夜。”

“我......”

“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