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对于阿盖来说是致命威胁)还没完全驱散钱记当铺后巷的薄雾,钱串子那堪比公鸡打鸣的算盘声就“噼里啪啦”地响彻了整个库房兼后院。

“起床!开工了!日上三竿了还睡!知不知道你们欠我多少钱?利息都够买一筐新鸡毛掸子了!” 钱串子叉着腰,站在一堆狼藉(主要是昨晚的战场)前,小圆眼镜反射着精光,活像个旧社会的“僵尸周扒皮”。

刘老六揉着惺忪的睡眼,从一堆相对干净的破棉絮里(他昨晚的“床”)爬起来,哈欠连天:“钱老板……这才卯时……鸡都没醒呢……” 他昨晚做梦都在画符,结果画的都是“清洁符”、“还债符”,心累。

另一边,阿盖的“床铺”更硬核——一口被钱串子从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刷了层新漆(掩盖霉味)的薄皮棺材。此刻,棺材板被从里面推开一条缝,阿盖顶着那根顽强歪斜的秃杆顶戴,一脸茫然(加生无可恋)地探出头。阳光透过破窗棂照进来,吓得他“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只留下一只苍白的手扒在棺材沿上。

“嗬……光……怕……” 闷闷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

“怕什么怕!穿上这个!” 钱串子早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丢过来一件东西——一件用几块破麻袋片粗糙缝制、还带着窟窿眼的“连帽斗篷”!“特制的!防晒!防灰!还能……呃……遮丑!赶紧套上!今天任务重!先把这库房给我打扫干净!一尘不染!不然……扣工钱!啊不,是加债务!”

刘老六看着那件丐帮长老都嫌弃的斗篷,再看看缩在棺材里的僵尸兄弟,叹了口气:“阿盖,出来吧,穿上‘工作服’,咱得……干活还债了。” 他想起钱串子昨晚宣布的“五十块大洋”债务,眼前又是一黑。

阿盖在刘老六的帮助下,极其笨拙地套上了麻袋斗篷。斗篷又宽又大,罩在他僵直的身上,像个移动的破麻袋柱子,配上那歪斜的顶戴,滑稽感突破天际。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阳光直射的区域,像颗巨大的、会移动的蘑菇,挪到了库房中央。

爆笑打工生涯,正式拉开序幕!

任务一:僵尸拖地。

钱串子塞给阿盖一把秃了毛、只剩几根硬刺的破扫帚,又指了指墙角一个裂了缝的破木桶和一个掉了半拉头的拖把。

“喏!先扫,后拖!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特别是那片醋渍!” 钱串子指挥道。

阿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扫帚,又看看地上的灰尘和碎片。他僵硬地弯腰,试图扫地。动作慢得像树懒,关节“咔吧咔吧”响。

“唰啦……咔吧!……唰啦……” 扫帚在他手里仿佛重如千斤,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关节的抗议声。扫了两下,地上的灰没见少多少,他自己倒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来个僵尸平地摔。

更糟糕的是,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墙角一只慢悠悠爬过的潮虫吸引了。他歪着头,盯着那虫子,扫帚停在了半空,仿佛在研究一种新物种。

“阿盖!扫地!不是看虫!” 刘老六在一旁擦着一个破罐子(任务二),忍不住提醒。

“哦……” 阿盖慢半拍地应了一声,重新挥动扫帚,结果用力过猛,“咔嚓”一声轻响——本就稀疏的扫帚毛,又被他扫掉了好几根!

钱串子在一旁看着,心疼得直抽抽:“哎哟我的扫帚!轻点!轻点!那都是钱买的!”

拖地就更灾难了。阿盖学着刘老六的样子,把拖把浸到木桶浑浊的水里(钱串子舍不得用清水,用的是昨晚沉淀过的雨水),然后提起来。

“滴答……滴答……” 水顺着拖把头滴落。

阿盖试图拧干。但他僵硬的手指根本无法完成“拧”这个精细动作。他只能双手抓着拖把杆,像举重一样上下猛顿!

“咣!咣!咣!” 拖把杆重重地砸在桶沿上,发出巨大的噪音,水花四溅!不仅没拧干,反而把脏水溅得他自己(麻袋斗篷上)、刘老六、甚至躲得老远的钱串子身上都是!

“阿——盖——!” 钱串子抹了把脸上的脏水,气急败坏,“你是拖地还是拆房子?!轻点!温柔!温柔懂不懂?!”

阿盖委屈巴巴地停下:“拧……拧不干……”

最终,他只能拖着那湿漉漉、脏兮兮、不断滴水的拖把,在库房地上“画地图”。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混合着灰尘变成泥浆的、蜿蜒曲折的“僵尸拖痕”。至于干净?那是不存在的。

任务二:道士擦罐。

比起阿盖的“破坏性清洁”,刘老六的任务看似“文雅”——擦拭库房里那些幸存的、等待典当的坛坛罐罐。

钱串子给了他一块比抹布还硬的破布头,和一盆同样浑浊的水。

“擦干净!擦亮!擦出包浆来!” 钱串子要求,“这可都是潜在客户!”

刘老六拿着破布,看着眼前一个沾满陈年油污、黑不溜秋的大肚腌菜坛子,犯了难。这玩意儿,光靠水擦得掉?他眼珠一转,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嘿嘿,钱老板,看贫道给你露一手!” 刘老六清了清嗓子,摆了个自认为很仙风道骨的姿势,手指蘸了点桶里的脏水(权当无根水了),在坛子上画起了谁也看不懂的“驱油污符”,嘴里还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油污晦气快显形!急急如……清洁律令!”

画完符,他自信满满地用破布一擦!

油污……纹丝不动。

“嗯?难道力道不够?” 刘老六不信邪,加大力度,使出吃奶的劲儿猛擦!

“咔……嚓……”

一声轻微的、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那个饱经风霜的腌菜坛子,在刘老六“驱邪式清洁法”的蹂躏下,裂开了一道细细的、却贯穿整个肚子的缝!

刘老六:“……”

钱串子一个箭步冲过来,小眼睛瞪得溜圆,心疼得声音都劈叉了:“刘!老!六!我的坛子!我的古董(大雾)坛子啊!这至少值……值二十个铜板!完了!又欠二十铜板!”

“吉祥物”的另类作用:

就在库房里一片鸡飞狗跳、钱串子捶胸顿足之际,前门传来了动静。

“钱老板!钱老板在吗?我来赎我那祖传的铜熨斗!” 一个粗嗓门的妇人声音响起。

钱串子脸色一变,赶紧低声呵斥:“快!快躲起来!别让客人看到你们!” 他指了指阿盖那身麻袋斗篷加顶戴的造型和刘老六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是有碍观瞻,影响当铺“信誉”。

刘老六反应快,哧溜一下钻到了柜台后面。

阿盖动作慢,眼看妇人就要掀帘子进来了!情急之下,钱串子一把将阿盖推到了库房通往店面的门边角落,那里正好立着一个等人高的、蒙着灰布的空木头模特架子(用来挂展示衣服的)。

“站好!别动!就当自己是个架子!” 钱串子低吼,顺手把旁边一块写着“镇店之宝,非卖勿动”的破木牌,挂在了阿盖僵直的手臂上。

阿盖虽然懵,但“别动”这个指令对他执行起来毫无压力。他立刻进入待机状态,直挺挺地站在模特架子旁边,连呼吸(假装的)都屏住了。

妇人掀帘进来,嗓门洪亮:“钱老板!我那……”

她话没说完,目光就被角落里的“镇店之宝”吸引住了。

只见一个穿着古怪麻袋斗篷、戴着奇怪帽子(顶戴)、脸上灰扑扑、姿势僵直的“人”站在那里,手臂上还挂着牌子。

“哎哟!” 妇人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钱老板,你这……新请的门神?造型挺别致啊?就是这脸……刷了层灰?看着不太喜庆啊?”

钱串子干笑两声:“咳……咳咳!是……是!新请的!洋派的!这叫……叫后现代抽象守护灵!辟邪!招财!效果倍儿棒!您那铜熨斗好着呢,我这就给您拿!”

妇人狐疑地又看了两眼“守护灵”阿盖。阿盖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极其缓慢地、在斗篷阴影下转动了一下。

妇人莫名觉得有点发毛,赶紧催促钱串子拿熨斗,交钱走人了。

钱串子擦擦冷汗,看着依旧保持“镇店之宝”姿势的阿盖,又看看从柜台后爬出来的刘老六,小眼睛转了转,突然一拍大腿:

“嘿!有门儿!看来咱们阿盖兄弟这造型……还有点威慑力?能当镇店僵尸(吉祥物)用!省得请门神了!不错不错!这算……额外创收价值!可以适当……抵扣一点点债务!” 他掏出小算盘,象征性地拨弄了一下,表情仿佛亏了一个亿。

“腰”的隐患: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钱串子只“施舍”了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和两根硬得能当武器的咸菜条),阿盖和刘老六累得(主要是心累)像两条死狗。

阿盖小心翼翼地挪动,想找个阴凉角落“躺尸”(字面意思)。但昨晚扭到的“腰”,在经过一上午的拖地、举拖把、当门神等一系列“高强度”工作后,似乎更严重了。

他僵硬地转身,想避开地上的一个破陶片。

“咔吧——!”

一声比往常更响亮的脆响,从他腰间传来!

阿盖的动作瞬间定格!整个人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成了……痛苦(僵尸限定版)!

“腰……腰……动……动不了……” 阿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一丝……哭腔?“僵……僵了……”

刘老六赶紧过来,一看,好家伙!阿盖那被麻袋斗篷掩盖下的腰部,似乎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错位了?或者说是僵硬的筋腱彻底卡死了?

“完了完了!僵尸工伤!” 刘老六哀嚎。

钱串子闻声过来,一看阿盖那“半身不遂”的造型,小眼睛瞪圆了:“什么?!不能动了?那下午的清洁任务怎么办?!还有晚上的‘吉祥物’站岗呢!这……这耽误工作!得扣……得加债务!还得赔我医药费(虽然他并没出钱)!”

阿盖听着“债务”和“扣钱”,再感受着腰间传来的、难以言喻的僵硬酸痛(也许只是心理作用),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钱串子和一脸愁容的刘老六……

他那张在麻袋斗篷阴影下的惨白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

他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库房角落里那个属于他的薄皮棺材,喉咙里挤出悲愤的控诉:

“回……回棺……材……不……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