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记当铺的后巷,此刻已然化作了人间炼狱的入口。
恶臭!难以言喻、浓烈到仿佛拥有实质重量的恶臭!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粘稠的罩子,将整条巷子死死捂住!这气味霸道地钻入每一个毛孔,侵蚀着每一寸神经,让路过(如果还有人敢路过的话)的野猫都夹着尾巴发出凄厉的嚎叫,连滚带爬地逃离这片“死亡禁区”。
恶臭的中心,是那辆侧壁破裂、如同被洪荒巨兽啃了一口的夜香车,以及以它为中心蔓延开来的、粘稠、温热、黄褐色的“粪海泥沼”。
在这片泥沼之中,一个身影正在徒劳地挣扎、扑腾。
是刘老六!
他像一个被地狱厨师精心腌制后又扔进油锅的“人形臭豆腐”,浑身上下糊满了粘稠的粪浆,头发、眉毛、胡子无一幸免,凝结成块,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精华”。每一次挣扎,都搅动起更浓郁的恶臭泡沫,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吞咽液态的地狱。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的哀鸣,伴随着剧烈的干呕。
“赔钱!你个天杀的老腌臜货!砸烂我的车!糟蹋我的夜香!还把自己腌成这德行!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今天不赔十块大洋,你就泡在这里当老粪球吧!” 夜香夫捏着鼻子,站在“粪海”边缘相对“干净”的高地,跳着脚破口大骂,手里的粪勺(他没舍得扔)指着刘老六,仿佛在指点一坨不可回收垃圾。
刘老六欲哭无泪(泪腺可能也被腌住了),心中悲愤交加:祖师爷啊!我刘老六一生坑蒙拐骗,虽有小恶,但罪不至此啊!这“飞升”变“粪泳”,五碗肉丝面还没着落,先泡了粪海浴!还要赔钱?!
就在这绝望与恶臭交织的至暗时刻!
巷口,传来了熟悉的……
“咔吧……咔吧……”
缓慢、僵硬,但异常坚定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披着破麻袋斗篷、顶着歪斜秃杆顶戴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绘图里走出来的清道夫,一步一顿地,踏入了这片“芬芳”的领域!
正是追寻着“肉丝面债”与“刘老六牌恶臭源头”而来的——阿盖!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在惨淡的月光下,死死锁定了粪海里那个蠕动挣扎、散发着极致“香气”的身影。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僵尸感知上!比刚才远处闻到的更强烈百倍!千倍!
“嗬!!!” 阿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充满了极致厌恶与惊悚的怪叫!他下意识地猛地后退一大步,关节发出一连串“咔吧咔啪”的爆响,差点把自己绊倒!他抬起僵直的手臂,用破麻袋斗篷的袖子(虽然没啥用)死死捂住口鼻(象征性)的位置,整个尸都透露出一种“离我远点!你臭到我了!”的强烈排斥感!
“刘……老六?” 阿盖的声音透过袖子,闷闷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僵尸式),“你……掉……屎……坑?”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核心思想只有一个:我的五碗肉丝面!难道要泡在这玩意儿里了?!
“阿……阿盖?!” 粪海中的刘老六听到声音,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这根稻草散发着同款恶臭),他挣扎着扬起糊满粪浆的脸,露出两个绝望的小眼睛,“救……救命啊!快……快拉我上去!六爷……六爷我快……快腌入味了!五碗……五碗肉丝面!出去就……就兑现!不!十碗!管够!”
“十……碗?” 阿盖那被恶臭熏得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肉丝面的诱惑力,暂时压倒了生理(僵理)上的极度厌恶!他喉头(也许没有)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象中)。
但看着那片翻腾的、冒着可疑气泡的“粪海”,再看看里面那个“泥塑”般的刘老六,阿盖陷入了僵生(尸生)最艰难的抉择:面!还是臭?
夜香夫也看到了阿盖,先是一惊,待看清这“人”的怪异造型和动作,更是吓得后退一步,粪勺都差点掉了:“我……我的娘!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僵尸……僵尸也来偷粪?!你们……你们是一伙儿的对不对?!组团来祸害我?!赔钱!一起赔钱!”
“不……不熟!” 阿盖立刻摇头,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顶戴晃掉,他极其嫌弃地又退了一步,离刘老六更远了些,然后指着刘老六,用最清晰(僵尸标准)的发音对夜香夫说,“他……欠你钱!抓他!别……别碰我!” 意思明确:债务是刘老六的,与我阿盖无关!我只是个无辜的讨面僵尸!
刘老六在粪海里气得(熏得)直翻白眼:“阿盖!你个……你个没良心的僵!说好的兄弟情……五碗……十碗面呢?!快想办法啊!”
“香”救赎计划:
阿盖盯着刘老六,又看看翻滚的粪海,再看看夜香夫手里的粪勺。肉丝面的诱惑最终战胜了一切!他僵硬地转动脑袋,目光扫视四周。
墙根……有那根刘老六没来得及用上的粗麻绳(一头还在树上)。
旁边……堆着几块之前散落的墙砖。
远处……夜香夫那辆破车的车辕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装了一半水的皮囊(夜香夫用来饮驴的?)。
一个计划(僵尸版)在阿盖那简单的脑子里成型。
他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挪到墙边,避开“粪海”边缘。他伸出僵硬的手,极其笨拙地去够那根垂下的麻绳。够了好几下,才抓住。
然后,他拿起一块墙砖,用麻绳……极其粗糙地、缠绕了好几圈,勉强绑住。
接着,他拎着这块“麻绳砖头”,一步一顿,挪到离刘老六最近(但依然保持安全距离)的“粪海”边缘。
“抓……抓住!” 阿盖对粪海里的刘老六喊,然后用力(僵尸式)将绑着麻绳的砖头……朝着刘老六的脚边扔了过去!
“噗通!” 砖头精准地落在刘老六腿边,溅起一小朵粪花,糊了他一脸。
“阿盖!你……你瞄准点啊!” 刘老六差点被砸中脚趾,悲愤交加。
“抓……砖头!” 阿盖重复。
刘老六看着腿边的砖头和麻绳,明白了!这是要把他当“人形秤砣”拉上来?他赶紧用尽全身(腌入味)的力气,死死抱住了那块湿滑、沾满粪浆的砖头!
“抓……抓稳了!” 阿盖开始用力拉麻绳!
“嗬——!” 阿盖低吼一声,僵硬的腰马上下沉,破麻袋斗篷无风自动(其实是被绷紧的麻绳扯的)!
“吱呀……嘎嘣……” 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槐树的树枝也在摇晃!
刘老六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钓上岸的臭鱼,身体一点点脱离那粘稠的粪海泥沼!粪浆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滑落,拉出长长的、恶心的丝线……
眼看就要成功!
“哗啦!”
刘老六的大半个身子终于被拉出了粪海!但就在这时,他因为惯性,抱着砖头猛地向前一扑!
“哎哟!”
他整个人……一头撞在了那辆夜香车车辕上挂着的破皮水囊上!
“噗——!”
水囊的塞子被撞开!
里面那半囊还算“干净”(相对而言)的饮水,如同天降甘霖……不对,是天降“微香”淋浴!劈头盖脸地浇了刘老六一身!
“咳咳咳!噗!” 刘老六被呛得不轻,但这水好歹冲掉了脸上最厚的一层粪浆,让他能睁开眼了!虽然浑身湿透,混合着粪水和脏水,味道依旧“醉人”,但至少……视觉冲击力减弱了百分之二十? 从“人形臭豆腐”降级为“人形泔水桶”?
“我……我的水啊!” 夜香夫心疼地大叫,“又欠一囊水钱!”
阿盖看着被“冲洗”过一遍、还在滴着浑浊液体的刘老六,鼻子(象征性)又抽动了一下。嗯……味道好像……淡了一点点?至少能……能勉强靠近了?
他松开麻绳(刘老六“噗通”一声摔在相对“干”的地上,溅起最后一点粪浆),然后僵硬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刘老六湿漉漉、脏兮兮的肩膀。
“面……十碗……肉丝……” 阿盖的眼神无比执着,提醒对方兑现承诺。仿佛刚才的“粪海救援”只是为了确保债务人(刘老六)还有能力支付“肉丝面债”。
钱扒皮的“香”算盘:
就在这“感人”的“香”救赎现场气氛达到高潮时!
“刘老六!阿盖!你们这两个杀千刀的——!!!”
一声比粪海恶臭更具穿透力的、充满了愤怒和心碎的尖啸,从钱记当铺的后门炸响!
钱串子一手举着油灯,一手疯狂地拨弄着小算盘,像头发疯的金钱豹,冲了出来!他循着恶臭和动静而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差点当场心梗!
他的“优质外派讨债吉祥物”阿盖,正戳着一个散发着“惊世骇俗”恶臭、刚从粪海里捞出来的、还在滴水的“泔水桶”刘老六!
他的后院墙根下,一片狼藉!粪水横流!墙砖脱落!夜香车报废!
“我的墙!我的地!我的……我的空气(无形资产损失)!!” 钱串子气得浑身发抖,油灯的光映着他扭曲的脸,像从地狱爬出来的讨债鬼,“赔钱!都给我赔钱!刘老六!你破坏后院!污染环境!惊吓邻居(可能)!跑路未遂!阿盖!你擅离职守!放弃讨债!还……还参与破坏(拉绳子也算)!你们……你们这是要毁了我的当铺啊!”
他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唾沫横飞:
“夜香车的损失费!夜香的损失费!水囊的钱!清理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盯着你们闹心)!还有……还有我派阿盖去收的债!李老掌柜吓晕了还没给钱!这损失也得算你们头上!林林总总……嗯……两百块大洋! 现在就给我签卖身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我当牛做马还债!!”
他掏出两张早已准备好的、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卖身契”(估计是空白模板随时填),就要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刘老六和一脸“面债未清”的阿盖手里塞!
刘老六看着那张散发着油墨(和粪水味?)的卖身契,再看看身边这位执着讨要十碗肉丝面的僵尸兄弟,又闻了闻自己身上那“绕梁三日”的“体香”……
一股悲愤直冲脑门!他猛地一把推开快要怼到脸上的卖身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穿越粪海、响彻夜空的怒吼:
“钱串子!你……你个扒皮精!吃人不吐骨头!老子……老子宁愿回去泡粪坑!阿盖!我们……呃……”
他想说“我们走”,但看着阿盖那执着的眼神,想起自己“十碗面”的承诺,底气瞬间泄了一半。
就在这时!
阿盖动了!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钱串子手里挥舞的卖身契,仿佛那不是纸,而是吞噬他“肉丝面自由”的恶魔契约!
一股比面对王德发“旋风除痒臂”时更强烈的“护食”(护面)本能爆发了!
他不再理会浑身“香”气的刘老六。
他一步,一步,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僵尸标准),朝着还在咆哮算账的钱串子走去!
他那沾了一点墙根浮灰(相对干净)的、僵硬的手,缓缓抬起,指向钱串子……不,是指向钱串子身后——当铺库房的方向?
“面……” 阿盖的声音低沉而执着,如同闷雷,“十碗……肉丝……现……在!”
钱串子被阿盖这突如其来的、专注的“护面”气势(?)弄得一愣,算盘声都停了。
刘老六看着阿盖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这一身“香饽饽”,又看看那滩依旧散发着“邀请”气息的粪海……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他绝望的脑海:
“跑!!!”
他趁着钱串子注意力被阿盖吸引,夜香夫还在心疼他的车,阿盖正专注于“面债”……
刘老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和避臭欲),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巷子另一端……那片更深、更黑、但至少没有粪海的夜色……没命地逃去!连那“十碗肉丝面”的承诺都顾不上了!
只留下一个在黑暗中迅速远去的、滴答着浑浊液体的、散发着“传奇”味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