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第一条:见面请微笑。
违者代价:你的嘴,会被缝到耳根。
---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猛地灌入沈晦的肺部,呛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前血色的乱码和撕裂天空的血瞳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昏暗。
他正站在一条狭窄的巷道里。
脚下是坑洼不平、湿漉漉的石板路,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黄的杂草,沾染着可疑的深色污渍。两侧是低矮的、破败的砖房,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像溃烂的伤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陈年的灰尘、腐烂的木头、劣质香烛,还有一种极淡的、挥之不去的甜腥气混杂在一起。
头顶的天空,不再是精神病院窗外那铅灰色的绝望,也不是刚才那覆盖整个天幕的血色巨瞳。而是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凝固了的昏黄色,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琥珀,把整个社区都封在了里面。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只有这片令人窒息的、恒定的黄昏。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呜——呜——”
刺耳的、仿佛老旧收音机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猛地撕裂了这片死寂!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起伏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像冰冷的针扎进耳膜:
【欢迎来到微笑社区。】
【为确保各位住户安全、和谐的居住环境,请务必遵守以下社区守则:】
沈晦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巷子空无一人。但那声音无处不在,仿佛从每一块砖石、每一寸空气中渗透出来。
【规则一:邻里和睦是社区基石。见面时,请务必保持真诚的微笑,并互相问候。】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宣读着第一条规则。
几乎在规则一落音的瞬间,沈晦左眼骤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烧般的剧痛!视野的边缘猛地泛起一片血红,随即,几行闪烁着刺目红光、如同电路故障般不断抖动的文字,直接投射在他视网膜前方的虚空中:
【规则一文本:见面时,请务必保持真诚的微笑,并互相问候。】
【关键词:“真诚” / “务必”】
【关联规则:第四条(待确认)】
【初步解析:“真诚”主观性过强,判定标准未知;“务必”暗示强制性与高惩罚风险。警告:潜在认知陷阱!】
真理之瞳!它在自动解析规则!沈晦捂住剧痛的左眼,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是血泪在无声流淌。这诡异的能力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却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电子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宣读:
【规则二:互助是社区美德。请积极向需要帮助的邻居伸出援手。】
【规则三:夜晚22:00后,请勿在社区公共区域逗留。安全第一。】
【规则四:宿管房位于社区一楼东侧尽头。当您感到危险或迷茫时,请牢记,宿管房是您最安全的避风港。特别提示:一楼只有您一个人。】
【规则五:违反规则者,将回归主的怀抱,获得永恒的安宁。】
当“主的怀抱”和“永恒的安宁”这几个字眼钻进耳朵时,沈晦的胃部一阵翻搅。他想起了张伟那被活生生撕裂的脸,想起了墙壁上淋漓的血字。这所谓的“回归”和“安宁”,就是那种血肉横飞的惨状!
规则四宣读完毕的刹那,沈晦左眼的灼痛陡然加剧!视野中央,代表规则四的两行文字——「宿管房是您最安全的避风港」和「一楼只有您一个人」——如同接触不良的霓虹灯,疯狂地闪烁起来,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蜂鸣刺痛他的神经!
【警告!检测到逻辑冲突!】
【核心矛盾点:安全空间 / 孤独宣言】
【悖论系数:高!】
【关联规则:规则一(潜在互动需求)】
【建议:极度谨慎对待规则四!未知实体“宿管”存在可能性激增!】
冰冷的提示如同重锤砸在沈晦的心头。安全的地方却强调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矛盾!所谓的“宿管”到底是什么?这个“安全”避风港,恐怕是最大的陷阱!
广播的电流杂音停止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下来。但沈晦知道,这寂静之下,潜藏着致命的危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巷口望去。
巷口连接着一条稍微宽阔些的“街道”,同样破败不堪。然后,他看到了“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连衣裙的中年妇女,正低着头,步履僵硬地走在街道上。她的脸上,戴着一个东西——一个光滑的、雪白的、弧度完美到令人不适的陶瓷笑脸面具。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嘴角,和沈晦在张伟尸体旁看到的那个面具一模一样!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更多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男人、女人、老人……无一例外,脸上都戴着那副凝固的、虚假的笑脸面具。他们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木偶,迈着几乎完全一致的步伐,在昏黄凝固的天空下,沿着固定的路线,沉默地行走着。
没有交谈,没有张望,只有面具上那永恒不变的、空洞的微笑。整个社区,宛如一个巨大而诡异的默剧舞台,上演着一场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游行。沈晦甚至能听到他们脚下鞋子摩擦石板路发出的、单调而整齐的“沙、沙”声。
这哪里是社区?分明是一座微笑的刑场!
沈晦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缩进巷道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必须观察,必须理解这里的规则,尤其是那个带着死亡微笑的规则一。违反“真诚微笑”的代价是什么?张伟的惨状就是答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街道拐角处,一个戴着笑脸面具、身形佝偻的老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旁边一个同样戴着面具、推着一辆破旧小推车的中年男人撞去。
“哐当!” 小推车被撞翻在地,里面几个干瘪的萝卜土豆滚落出来。
老头似乎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想站稳,脸上的面具因为身体的晃动而歪斜了一些。
就在他面具歪斜、嘴角那凝固的完美笑容出现一丝裂缝的瞬间——
嗡!
空气中响起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到刺破耳膜的震颤,仿佛一根绷紧到极致的琴弦被猛地拨动!
沈晦的左眼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而在那片血红之中,他清晰地“看”到了!
无数根近乎透明的、闪烁着冰冷微光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从凝固的昏黄天空中、从破败的墙壁缝隙里、甚至是从脚下湿漉的石板路下——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目标,正是那个面具歪斜、笑容中断的老头!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细针穿透厚布的声音密集响起!
那些冰冷的丝线,精准地、残忍地,穿透了老头脸上的皮肉!它们缠绕住他的嘴角,像最灵巧也最无情的裁缝手中的线,猛地向两侧——狠狠一拉!
“呃……嗬嗬……”
一声短促的、不成调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呜咽声从面具下漏出。
嗤啦——!
清晰的撕裂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老头的嘴角,在无数透明丝线冷酷的拉扯下,硬生生地被撕裂开来!皮肤、肌肉纤维被暴力扯断,鲜血如同被挤压的浆果,瞬间喷涌而出,溅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溅落在冰冷肮脏的石板路上。破裂的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下方,露出白森森的牙床和断裂的肌肉组织,形成一个远比陶瓷面具上的笑容更加巨大、更加狰狞、更加血腥的“笑容”!
鲜血顺着撕裂的伤口和下巴,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地面,那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擂鼓。
时间仿佛凝固了。
街道上所有戴着笑脸面具的“居民”,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停下了他们僵硬的行进步伐。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
他们的身体没有转动,但沈晦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空洞面具眼窝后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了那个还在抽搐、鲜血淋漓的老头身上。那是一种冰冷的、漠然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的注视。
老头被撕裂的嘴巴徒劳地开合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血沫不断涌出。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猛地一僵,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尸体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的湖泊。那张被撕裂到耳根的、血肉模糊的巨口,正对着琥珀色的凝固天空,无声地“笑”着。
戴着笑脸面具的居民们,依旧沉默地“注视”着这具新鲜的尸体。
几秒钟后。
“沙…沙…沙…”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们迈着和之前毫无二致的、僵硬的步伐,从老头的尸体旁平静地绕了过去。推着小推车的男人弯下腰,动作机械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萝卜土豆,重新放回推车,然后推着车,继续他沉默的行走。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仿佛地上那滩温热的鲜血和狰狞的尸体,只是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只有那凝固在尸体脸上的、巨大而血腥的“笑容”,在无声地嘲笑着规则的可怖。
沈晦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干呕。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左眼的剧痛和视野边缘闪烁的规则警告还在持续,但更深的寒意,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
规则一…“真诚的微笑”…代价就是被无形的丝线撕裂嘴角!
他看着那些重新开始游荡的、戴着永恒笑脸面具的居民,看着地上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那个所谓的“宿管房”,那个被规则四称为“最安全”却又强调“只有你一个人”的地方……里面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左眼视野中,那个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丧钟般再次浮现:
【夜晚22:00倒计时:01:2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