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房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前提是——当它打开的时候,里面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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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砖透过薄薄的衬衫,将寒意直刺骨髓。沈晦背靠着巷子深处最潮湿阴冷的角落,几乎将自己嵌进墙缝里。巷口外,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脸上撕裂至耳根的狰狞“笑容”还在视野里灼烧,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混杂着灰尘腐烂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那些戴着陶瓷笑脸面具的居民,迈着整齐划一的僵硬步伐,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依旧在昏黄凝固的街道上无声巡游。他们绕开那滩刺目的鲜红,平静得仿佛只是避开了一滩积水。推车的中年男人早已消失,连同他那破旧的小车和散落的蔬菜,一起融入了这死寂的默剧背景。
只有地上那滩缓慢扩散、颜色逐渐变得暗沉粘稠的血迹,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这片名为“微笑社区”的刑场上,无声诉说着违反规则一的代价——被无形的丝线,活生生缝制出永恒的“笑容”。
沈晦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微弱的刺痛对抗着左眼持续不断的灼烧感和视野边缘疯狂闪烁的警告红光。真理之瞳提供的信息碎片在他混乱的思维中激烈碰撞:
【规则一:“真诚微笑”判定标准模糊,强制力高,惩罚即死。】
【规则四:“宿管房安全”与“一楼仅你一人”存在根本性逻辑冲突!悖论系数高!】
【潜在威胁:“宿管”实体存在可能性极高!】
【夜晚22:00后公共区域危险等级:未知/极高!】
【当前倒计时:00:59:22】
不到一小时。倒计时的数字如同冰冷的绞索,正在缓缓收紧。
“宿管房…” 沈晦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规则四将它描述为“最安全的避风港”,却又用“特别提示”强调“一楼只有你一个人”。安全,却要求孤独?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陷阱。如果里面真的有一个“宿管”,那“只有你一个人”就成了谎言;如果没有宿管,那这个“安全”的承诺又由谁来保证?或者……那个所谓的“宿管”,根本就不是“人”?
他必须去那里看看。在黑暗降临之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规则三明确禁止夜晚22点后逗留公共区域,违反的代价绝对不比撕裂嘴角来得轻松。
沈晦的目光扫过视野中如同附骨之蛆般闪烁的规则四文本,最终停留在那个刺眼的【悖论系数:高!】警告上。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左眼的剧痛和翻涌的恶心感,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像一抹幽魂般,朝着巷口挪动。
昏黄的天空下,街道依旧空旷得令人心悸。那些戴着面具的居民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彼此之间保持着精确而冷漠的距离,没有任何互动。沈晦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街道东侧的尽头。
那里,在一排更加破败、几乎要坍塌的低矮平房后面,隐约露出一个独立的、灰扑扑的水泥建筑轮廓。它只有一层,像一个小型配电房或者废弃的锅炉房,与周围破败的民居格格不入。一扇厚重的、刷着剥落绿漆的铁门紧闭着,门上方挂着一个歪斜的、字迹模糊的牌子,勉强能辨认出“宿管处”三个字。
那就是目标。
沈晦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街道上“居民”的移动轨迹,寻找着巡逻的间隙。机会出现在一个戴着面具、提着空篮子的老妇人拐进另一条岔路的时候。他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巷口阴影中窜出,压低身体,用最快的速度,无声地穿过空旷的街道,冲向那栋孤零零的水泥建筑。
脚下湿滑的石板路仿佛带着粘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冷的蛇背上。他能感觉到,街道上那些僵硬行走的身影似乎有瞬间的迟滞,无数道冰冷的视线,隔着那空洞的陶瓷笑脸面具,如同实质般扫过他奔跑的背影。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他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扑到那扇厚重的绿漆铁门前。铁门冰冷刺骨,触感粗糙,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门把手是一个简单的、锈迹斑斑的球形旋钮。
沈晦喘息着,猛地伸手握住旋钮,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种彻底的、绝望的死寂。门被锁死了!
“该死!” 沈晦低咒一声,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他再次用力,手臂上的肌肉贲起,旋钮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内部的机件早已锈死,却依然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倒计时在视野中无情地跳动着:
【00:47:18】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迅速扫视着门锁附近。没有钥匙孔,没有门铃,只有一个不起眼的、位于门板右上角的方形窥视孔,被一块同样锈迹斑斑的小铁片盖着。
沈晦的心跳漏了一拍。窥视孔?里面有人?
他踮起脚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抠住那块小铁片的边缘,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旁边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陈腐的灰尘和霉菌混合的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甜腻腥气,从窥视孔里飘了出来。
沈晦将左眼凑近那道缝隙,真理之瞳的视野瞬间穿透了狭小的孔洞。
里面一片漆黑。
绝对的、深沉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宿管房内部的空间似乎不大,但在这片凝固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他极力想要分辨黑暗中的轮廓时——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贴到了窥视孔的内侧!占据了沈晦的整个视野!
那眼睛浑浊不堪,黄褐色的眼白上爬满了深红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粗大血丝。瞳孔却异常的小,像针尖一样缩在中央,透着一股非人的、纯粹的冰冷和恶意。它死死地“盯”着窥视孔外的沈晦,没有眨动,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捕食者般的审视!
“嘶!”
沈晦倒抽一口冷气,头皮瞬间炸开!巨大的惊骇让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是什么东西?!规则四里所谓的“宿管”?这就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惊魂未定,左眼视野中,代表规则四的文字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剧烈地沸腾、扭曲起来!尤其是「宿管房是您最安全的避风港」和「一楼只有您一个人」这两行字,疯狂地闪烁、跳动,红色的警告光芒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网膜!
【警告!逻辑冲突激化!】
【检测到高威胁性非人实体!】
【“安全”定义被颠覆!矛盾点指向“宿管”本身!】
【“只有你一个人”前提失效!】
【悖论系数:极高!极度危险!立刻远离!】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丧钟在他脑中轰鸣!真理之瞳的分析残酷地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这个被规则鼓吹的“安全屋”,本身就是最大的死亡陷阱!那个窥视孔后冰冷恶意的眼睛,就是“宿管”!而规则四后半句“一楼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个东西存在的前提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嗬…嗬嗬…”
就在沈晦被这残酷的真相和窥视孔后的恐怖存在惊得心神剧震时,一阵极其轻微、极其怪异的声响,从紧闭的铁门内部传了出来。
不是说话声,更像是…某种湿滑粘稠的东西在粗糙表面缓缓拖拽摩擦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极其细微的、如同咀嚼软骨般的“咯吱…咯吱…”声。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风声掩盖(如果有风的话),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却无比清晰地钻进沈晦的耳朵,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
是那个东西!它在门里面!它在做什么?!
沈晦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他死死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不敢再停留,更不敢再去看那个窥视孔。他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铁门,心脏狂跳如鼓,目光仓皇地扫视着街道,寻找任何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
街道上,那些戴着面具的居民依旧在沉默地行走。昏黄凝固的天空,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粘稠,像一块正在冷却的、污浊的油脂。
就在这时,沈晦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
是之前那个推着小推车、被老头撞倒的中年男人!他正推着空车,从街道的另一头缓缓走来,脸上的陶瓷笑脸面具依旧完美而空洞。他似乎正朝着宿管房的方向走来!
沈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被发现了?他要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往旁边的阴影里缩,却发现四周空旷,无处可藏!
推车的男人越走越近,脚步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沙…沙…沙…”
沈晦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手指悄悄握紧,身体微微弓起,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甚至能看清男人面具上细微的裂纹和沾染的灰尘。
然而,就在他距离宿管房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男人推着小车,毫无征兆地、僵硬地转了个方向,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狭窄的巷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整个过程,他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张望,仿佛宿管房和站在门口的沈晦,都只是不存在的空气。
沈晦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一股虚脱感涌了上来。他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暂时安全了…吗?
不对!
沈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问题!
那个推车的男人…他刚才推车经过的时候,脸上的陶瓷面具…那咧开的嘴角弧度…似乎…似乎比之前…更大了?!
非常细微的变化,几乎难以察觉。但沈晦在极度的紧张和真理之瞳带来的敏锐视觉下,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点不同——面具上那个永恒的微笑,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原有的基础上,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明确地…向上拉扯了那么一丝丝!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持续地、缓慢地收紧那根控制笑容的丝线!
一股寒意,比宿管房铁门的温度还要冰冷刺骨,瞬间从沈晦的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明白了!这些“居民”,他们的“微笑”并非一成不变!那个面具下的脸孔,或者那面具本身,正在被某种力量持续地、缓慢地改造着!向着更“标准”、更“完美”、更“真诚”的微笑迈进!而最终的结果……会不会就是像那个老头一样,被活生生撕裂?!
规则一,“真诚的微笑”,不仅仅是一次性的惩罚,更是一个缓慢的、不可逆的侵蚀过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中,左眼视野里,那个血红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最后的催命符,再次跳动:
【夜晚22:00倒计时:00:35:47】
时间所剩无几。宿管房是致命的陷阱。街道上的“居民”正在缓慢地变成微笑的怪物。夜晚的公共区域更是未知的死地。
沈晦的目光扫过这片被昏黄琥珀封死的微笑刑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淹没。他必须做出选择,在黑暗降临之前,找到一个能暂时苟延残喘的角落!
他的目光,最终落向了街道两旁那些低矮破败、门窗紧闭的民居。
也许……这些看似同样危险的屋子,反而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某种粘稠质感的撞击声,猛地从沈晦背靠的宿管房铁门内部传来!
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门的内侧!
沈晦如同触电般猛地弹开,远离那扇门!他惊骇地盯着那扇厚重的绿漆铁门,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撞击声还在继续,沉重而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和力量感。门板上的锈迹在震动中剥落。
与此同时,一个极其细微、仿佛金属摩擦的、断断续续的声音,穿透了门板,钻进了沈晦的耳朵,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恶意:
“开…门…”
“让…我…看…看…你…”
“你…的…笑…容…”
“够…不…够…真…诚…?”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