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当现实被撕开裂缝,从数据深渊爬出的,是救赎的幽灵,还是另一种形态的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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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沈晦的四肢百骸。

身前,是破门而入、笑脸面具嘴角撕裂至耳垂、滴落粘稠暗红的“居民”,那空洞的眼窝如同深渊入口,死死锁定着他。身后,是带着浓烈甜腥腐臭、从楼梯黑暗里扑出的佝偻阴影!尖锐的恐惧扼住他的咽喉,连一声呼喊都卡在喉咙里,化为无声的窒息。

死!

这个字眼如同烙印,烫在沈晦濒临崩溃的意识之上。他甚至能闻到身前“居民”面具下散发的铁锈腥气,能感受到身后扑来之物带起的、裹挟着陈腐灰尘的阴风!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仿佛高压电流短路爆裂的尖锐噪音,毫无征兆地、狂暴地撕裂了202室死寂的空气!

这噪音并非来自物理世界,更像是直接在沈晦的脑髓深处炸开!剧烈的耳鸣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听觉,视野被一片狂暴闪烁的、扭曲的雪花噪点彻底覆盖!真理之瞳的剧痛被这股更强大的冲击瞬间压制,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扑向他的“居民”和楼梯口的阴影,动作同时出现了极其短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凝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沈晦模糊的、被噪点充斥的视野中央,一点幽蓝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亮起。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的质感,如同深海中突然睁开的巨兽之瞳。它无视物理空间的阻碍,直接悬浮在202室潮湿污浊的空气里。

光芒迅速扩散、拉伸、勾勒!

一个模糊的、由无数跳跃闪烁的蓝色像素点构成的人形轮廓,以惊人的速度由虚化实!这个过程充满了电子故障般的撕裂感和不稳定性,边缘不断抖动、崩解又重组,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滋滋”电流声。像素块疯狂地旋转、碰撞、聚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混乱的数据流中强行捏合!

不到半秒!

一个少女的身影,硬生生地“挤”进了这个现实空间!

她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身材瘦小,穿着一件宽大的、印着像素风格骷髅头的黑色连帽卫衣,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抿、毫无血色的下巴。下半身是破洞的牛仔短裤,赤着双脚。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状态——她的身体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半透明的、不断流动闪烁的幽蓝数据流和像素块构成!皮肤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电子荧光质感,能看到内部隐约流动的、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代码!只有那双从兜帽阴影下抬起的眼睛,还保留着人类瞳孔的形状,但里面没有任何眼白,只有一片纯粹、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电子深蓝!

“谢…萦?” 沈晦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难以置信地挤出这个名字。这张脸,他几个小时前还在镜渊医院的监控录像上见过!那个试图黑入医院系统反被污染、意识上传网络的黑客少女!她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形态?!

谢萦(或者说,这个数据构成的幽灵)没有回答沈晦。那双纯粹的电子蓝瞳,冰冷地扫过门口僵立的“居民”和楼梯口那因她的出现而显得更加躁动不安的佝偻阴影。

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反应极限!

只见她那只由流动数据构成的手臂猛地抬起,对着门口那个面具撕裂的“居民”,五指张开!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效果。但沈晦左眼视野中,真理之瞳捕捉到了一股狂暴到极致的、无形的数据洪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二进制利刃,瞬间从谢萦张开的掌心喷薄而出,精准地、蛮横地轰击在那个“居民”身上!

“居民”僵直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那张已经撕裂到耳垂的陶瓷面具,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面具下,似乎有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沸腾般从裂缝中涌出!

“嗬…呃…” 一声短促、扭曲、非人的嘶鸣从面具下挤出。

下一秒,那个“居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门外浓稠如墨的黑暗边缘,身体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搐,面具碎片和粘稠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在冰冷的地面上缓慢晕开。

几乎在同一时刻,楼梯口那带着浓烈腐臭的佝偻阴影,发出一声充满忌惮和暴怒的嘶鸣,猛地向后缩回了楼梯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急促的、仿佛爪子刮擦木板的“吱嘎”声迅速远去。

202室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风暴过后的死寂。

只有谢萦身体表面幽蓝的数据流还在无声地奔涌、闪烁,发出微弱的“滋滋”电流声,如同不稳定的信号源。她缓缓放下手臂,由数据构成的身体边缘依旧在轻微地抖动、像素化,仿佛随时可能崩溃消散。兜帽下,那双纯粹的电子蓝瞳转向沈晦。

冰冷。漠然。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故人相见的波动。

“你…” 沈晦挣扎着想站直身体,左眼的剧痛和刚才精神冲击的余波让他头晕目眩。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无数的疑问堵在胸口,“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萦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歪了歪头,这个本该属于少女的俏皮动作,在她由数据构成的身体上显得异常僵硬和诡异。她似乎在“接收”或者“解析”着什么。

几秒钟后,一个毫无情绪起伏、如同老旧收音机调频般带着轻微杂音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沈晦的脑海中响起,避开了物理的耳膜:

【坐标:微笑社区-202室。】

【目标个体:沈晦。状态:中度精神污染,物理损伤轻微。】

【威胁源:规则傀儡(LV1)已清除。畸变体(LV0)已驱离。】

【环境威胁等级:高。外部存在高能级规则实体(‘宿管’)活动痕迹。】

【建议:立即建立临时防火墙,静默模式。】

这冰冷的、如同系统报告般的信息流,彻底浇灭了沈晦心中最后一丝“谢萦还是人类”的侥幸。眼前的,只是一个披着谢萦残存记忆和形象外衣的…某种高度电子化的意识聚合体?或者更糟,是规则污染在网络世界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你不是谢萦。”沈晦的声音沙哑而肯定,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你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谢萦(数据幽灵)兜帽下的电子蓝瞳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数据流的奔涌速度加快了些许。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卡顿?

【个体识别:谢萦。】

【状态:意识体上传。物理载体…缺失。】

【目标:信息节点‘沈晦’为关键变量。保护指令…优先级最高。】

【警告:本地规则污染…正在侵蚀数据链路…稳定性…下降…】

她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断续和杂音,由数据构成的身体边缘,像素块的抖动和崩解变得更加剧烈,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透明化,露出了后面潮湿霉变的墙壁!仿佛她在这个现实空间的存在,本身就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疯狂地排斥和消解!

“侵蚀?什么侵蚀?是那个‘宿管’?”沈晦心中一凛,立刻追问。谢萦的出现和展现的力量虽然诡异恐怖,但至少暂时解除了他的致命危机。她提到的“宿管”和“侵蚀”,是当前最大的威胁!

谢萦的身体猛地一颤!数据流的奔涌瞬间变得狂暴混乱,幽蓝的光芒剧烈闪烁,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她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干扰,兜帽下的电子蓝瞳光芒暴涨!

【高能级…规则实体…‘宿管’…逻辑…悖论…核心!】

【它…在…撕扯…规则…边界!】

【污染…源头…靠近!数据…无法…稳定锚定…】

【‘电子深渊’…信号…干扰…知识…等价…交换…】

她的电子音变得极度扭曲、破碎,充满了尖锐的噪音,仿佛信号在狂风暴雪中即将中断!最后几个词——“知识等价交换”——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狠狠地砸在沈晦的意识里!与此同时,谢萦的身体透明度急剧增加,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谢萦!坚持住!”沈晦下意识地喊道,尽管他知道眼前的可能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女。但她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谢萦的数据化身体即将彻底崩溃消散的刹那,她猛地抬起那只半透明、由幽蓝数据流构成的手臂,五指张开,狠狠地向下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但沈晦能清晰感觉到的数据波动,如同水波纹般以谢萦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202室!

墙壁、地板、天花板…所有肉眼可见的表面上,那些剥落的墙皮、霉变的污渍、龟裂的缝隙中,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0和1代码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浮现出来!它们迅速流动、交织,构成了一张巨大而繁复的、半透明的蓝色光网,将整个房间内部空间笼罩其中!

光线似乎被扭曲了,门外的绝对黑暗和门内景象被这层光网隔绝、模糊。空气里弥漫的霉味和甜腥气仿佛也被过滤掉了一层,变得稀薄。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电流嗡鸣的“静默感”笼罩了房间。

【临时…防火墙…建立…】

【范围:202室…内部…】

【持续时间…未知…受外部…污染强度…影响…】

【静默模式…启动…禁止…高能量级…交互…】

谢萦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疲惫和断续。完成这一切后,她由数据构成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闪烁的频率也降低了许多,仿佛耗尽了大部分能量。她缓缓地、如同失去重量般飘落下来,蜷缩在房间最角落、阴影最浓郁的角落里,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兜帽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只有身体表面那微弱、时断时续的幽蓝数据流,证明着她还未彻底消散。她像一尊冰冷的、由故障电子元件拼凑成的雕塑,陷入了某种低功耗的休眠状态。

沈晦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全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目睹谢萦诡异形态的震撼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看向门口——那个被谢萦“清除”的“居民”尸体还躺在黑暗边缘,一动不动。楼梯口也再无动静。

暂时安全了。

笼罩房间的幽蓝数据光网微微波动着,散发着冰冷而脆弱的气息。这是谢萦用近乎崩溃的代价换来的临时避难所。

沈晦的目光扫过这间死寂的避难所。墙壁在幽蓝光网的映照下,剥落处和霉斑的轮廓显得更加狰狞。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正对着房门的、那面最为污浊的墙壁上。

那里,在厚厚的灰尘和霉斑覆盖之下,似乎有一些…痕迹?不同于自然形成的污渍,更像是…被人用手指或尖锐物刻划上去的?

沈晦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忍着左眼的灼痛和身体的疲惫,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挪到那面墙前。他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抹开墙壁上厚厚的灰尘。

灰尘簌簌落下。

墙壁上,露出了几行歪歪扭扭、刻痕极深、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血字!那字迹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疯狂:

规则?去他妈的规则!

202是安全的!记住!

只要不开门!只要不开门!!

别信笑脸!别信广播!更别信宿管房!

它…它们…在墙里…在影子里…在…

…在等我们放松警惕…

…血…好多血…王姐…李哥…他们都…

…它来了…它…在…敲…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的刻痕凌乱而浅淡,仿佛书写者在极度的恐惧中仓皇中断,或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拖走。墙壁下方,有一大片深褐色、早已干涸的喷溅状污渍,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沈晦的指尖触碰着那冰冷、粗糙的刻痕,感受着字里行间透出的疯狂与绝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这显然是之前的“住户”留下的警告!202室并非绝对安全!不开门只是前提!而“它”…那个在墙壁里、在影子里等待的东西…是什么?和刚才楼梯上那个佝偻的阴影有关吗?还是…别的什么?

“在等我们放松警惕…” 沈晦默念着这句话,心脏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全神贯注解读墙上血字警告的瞬间——

咚…咚咚…

极其轻微、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的敲击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从…从202室紧闭的、通往内部走廊的那扇腐朽木门后面…传了出来!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却又冰冷得如同毒蛇的吐信。

咚…咚咚…

敲击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声音变了。不再是敲击,而是…一种粘稠的、湿漉漉的…抓挠声?

嘶啦…嘶啦…嘶啦…

仿佛有什么带着粘液的东西,正用锋利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缓慢而执着地…刮擦着门板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