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带着废土特有的铁锈和尘埃气味,灌入吴禹泽灼痛的肺部。
他被老瘸子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在迷宫般的废弃反应釜和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中穿行。
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右臂过载释放后的剧痛,以及更深层、源自烙印觉醒和系统沉寂带来的精神撕裂感。
额头那烙印灼烧般的痛楚已经消退,但一种沉甸甸的、如同被无形枷锁套牢的**存在感**却挥之不去。
仿佛某个古老而威严的存在,在他意识深处投下了一道冰冷的注视,虽然短暂,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脑海中那绝对的死寂——系统的沉寂——则带来了另一种不安。
习惯了那冰冷声音的“指引”(哪怕是带着死亡威胁的指令),此刻的寂静反而像失去了导航的孤舟,在未知的恐惧之海中沉浮。
老瘸子沉默得可怕。
他那条锈迹斑斑的金属义肢在崎岖的地面上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咔哒”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压抑的紧迫感。
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手中的奇特长枪始终处于待击发状态。吴禹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凝重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是因为那个烙印?
还是因为“它”的沉寂?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从深灰转为墨蓝,废土的夜晚降临。
老瘸子终于在一座极其隐蔽、被巨大废弃冷却塔半掩埋的金属建筑前停下。
建筑入口伪装成一堆倒塌的管道,若非老瘸子熟门熟路地拨开几块锈蚀的挡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气闸门,吴禹泽根本发现不了。
“进去!”
老瘸子沙哑地命令,推了吴禹泽一把。
气闸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和窥伺。
内部空间不大,却出乎意料的“整洁”。
墙壁是裸露的金属,挂着几盏用废弃电池供电的冷光灯管,散发着稳定的白光。
角落堆放着一些修理工具和零件,一张简易的金属床铺,一张同样金属焊接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几件看起来就极其复杂精密的仪器——绝非废土该有的东西。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一个半人高的、如同小型反应堆基座的金属装置,表面覆盖着厚重的绝缘层,连接着数条粗大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能量导管,一直延伸到墙壁深处。
“坐下!”
老瘸子指了指金属床铺,语气不容置疑。
他自己则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吴禹泽从未见过的工具和闪烁着指示灯的元件。
吴禹泽依言坐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让他几乎虚脱。
他看向老瘸子,欲言又止。
“别说话!忍着点!”
老瘸子头也不回,语气急促。
他飞快地从一个恒温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如同金属蜘蛛般的装置。
装置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晶体。
他拿着这个装置,走到吴禹泽面前,浑浊的眼睛锐利地扫过他依旧暗红、微微肿胀的右臂,最后定格在他光滑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的额头上。
“这东西,叫‘灵能抑制器’。”
老瘸子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能暂时压制你体内那股乱窜的‘源质’…或者说…‘灵能’。”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个冰冷的金属蜘蛛装置,精准地按在了吴禹泽后颈那个灼热的“原点”位置!
“嘶——!”
一股强烈的、如同冰针刺入骨髓的寒意瞬间从后颈蔓延开来!
吴禹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股寒意并非单纯的物理低温,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冻结**!
体内那股蛰伏的、失去系统引导后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的幽蓝力量,如同被瞬间泼了一盆冰水,猛地收缩、沉寂下去!
右臂的灼痛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轻,肿胀开始消退!
“灵…灵能?”
吴禹泽忍着后颈的冰冷刺痛,抓住了老瘸子话语中的关键。
“哼。”
老瘸子看着抑制器上那颗乳白色晶体稳定地亮起微光,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凝重,“你以为那‘穹顶’凭什么高高在上?你以为那些财阀世家靠什么维持统治?就是这东西!灵能!一种游离在宇宙中、驱动万物、也毁灭万物的本源能量!”
他坐回工作台前的凳子,佝偻的背影在冷光灯下显得异常疲惫,却又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沉重。
“废土上的辐射、污染、变异…根源也是失控的灵能残留!‘穹顶’用巨大的屏障和过滤系统,从大气和地脉中抽取、提纯灵能,供他们享用,维持他们的科技和力量!而我们这些被抛弃在废土的‘垃圾’,只能在灵能稀薄或被污染的环境中苟延残喘!”
老瘸子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悲哀。
“你脑子里那个东西…‘它’…”老瘸子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但绝对和灵能有关!它能感知、引导、甚至…强行掠夺灵能!就像它吸收那颗源质结晶一样!它把你当成…一个容器!一个工具!它在改造你,让你能容纳更多的灵能,为它所用!”
“那…那个烙印呢?”
吴禹泽急切地问,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头,“源初之印?铸星者?它…它好像在保护我?把‘它’…把系统排斥沉睡了?”
“保护?”
老瘸子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敬畏和更深的不安,“小子,你太天真了!‘源初之印’…那是传说中‘铸星者’——一群可能来自星空深处、或者更古老维度的存在——留下的印记!它们不是保护你!它们是在标记你!标记你这个被它们‘选中’的…**苗床**!”
“苗床?!”
吴禹泽如遭雷击!
“对!苗床!”
老瘸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铸星者’的传说太过古老,真相早已湮灭。
但所有残存的记载都指向一点:它们拥有创造、改造、甚至毁灭星辰的力量!
而它们留下的‘源初之印’,是它们力量的钥匙,也是它们筛选和培养‘容器’的标记!
当印记被激活,意味着你被纳入了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培养协议**!
它们可能在你体内播下力量的种子,等待它成长,最终…收割!
老瘸子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层层剥开吴禹泽身上缠绕的恐怖迷雾。
他不仅仅是一个被外星智脑系统寄生的容器,更是一个被古老存在标记的“苗床”!
无论是系统还是烙印,都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它们自身的目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
吴禹泽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怎么办?”
老瘸子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活下去!
在它们把你彻底吞噬之前,找到掌控力量的方法!
无论是你脑子里的‘工具’,还是你额头的‘种子’,它们现在都寄生在你身上!
这是诅咒,也可能是…你唯一能翻盘的筹码!
就在这时!
“滋…滋啦——!”
贴在吴禹泽后颈的那个“灵能抑制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中心那颗乳白色的晶体光芒剧烈闪烁起来,变得忽明忽暗!
“不好!”
老瘸子脸色剧变,猛地站起!
吴禹泽感到后颈抑制器传来的那股冰封般的寒意正在被一股狂暴的、源自他身体内部的力量猛烈冲击!
那股沉寂的幽蓝力量——系统的力量——仿佛被烙印的威胁和老瘸子揭露的真相彻底激怒,正在疯狂地冲击着抑制器的封锁!
脑海中,那死寂的深渊里,一个冰冷、充满杂音、却带着绝对暴怒意志的**碎片化指令**如同惊雷般炸响:
「外…部…干…扰…源…锁…定…!」
「抑…制…装…置…判…定…为…敌…对…!」
「强…制…突…破…协…议…启…动…!」
「能…量…超…载…准…备…!」
“呃啊啊——!”
吴禹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后颈的抑制器瞬间变得滚烫!
皮肤被灼烧的剧痛传来!
一股比之前释放电弧时更加狂暴、更加不受控制的能量洪流在他体内疯狂奔涌,目标直指后颈的抑制器,要将它彻底摧毁!
“该死!它要强行冲出来!”
老瘸子怒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
他猛地扑到房间中央那个半人高的金属装置前,双手在控制面板上疯狂操作!
粗大的能量导管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强大的能量被导入装置!
“嗡——!!!”
房间中央的装置爆发出低沉的轰鸣!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能量力场**瞬间张开,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吴禹泽连同他身下的金属床铺笼罩在内!
这力场并非攻击,而是更强大的**压制**!
它如同万吨海水,瞬间压向吴禹泽体内狂暴奔涌的幽蓝能量!
“滋啦——砰!”
后颈的灵能抑制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爆响!
那颗乳白色的晶体瞬间布满了裂纹,光芒彻底熄灭!
金属蜘蛛装置冒着青烟,从吴禹泽后颈弹飞出去!
但中央装置释放的庞大压制力场也起到了作用!
那股即将破体而出的狂暴能量,被强行摁了回去!
虽然依旧在吴禹泽体内疯狂冲撞,撕裂着他的经脉,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但暂时被限制在了体内!
“噗!”
吴禹泽喷出一小口带着幽蓝光点的鲜血!
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皮肤下幽蓝的光纹再次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比之前更加狂躁!
脑海中,系统那充满杂音、却带着一种近乎“愤怒”的冰冷指令,如同最后的通牒般烙印下来:
「抑…制…突…破…部…分…成…功…」
「宿…主…生…物…基…质…损…伤…加…剧…」
「警…告:…烙…印…干…扰…源…威…胁…级…别…提…升…至…毁…灭…级…!」
「核…心…指…令…变…更…」
「优…先…级…任…务:…彻…底…格…式…化…宿…主…意…识…层…!…抹…除…未…知…烙…印…干…扰…!」
「任…务…时…限:…24…标…准…时…」
「任…务…失…败:…载…体…自…毁…序…列…启…动…!」
格式化…意识层?!
抹除烙印?!
载体自毁?!
吴禹泽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床铺上,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他看向因强行启动大型抑制装置而脸色苍白、喘息不止的老瘸子,又看向自己不受控制颤抖、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手掌。
系统为了对抗烙印的威胁,为了彻底掌控他这具“载体”,下达了最终也是最残酷的指令——
它要彻底抹杀“吴禹泽”这个人的意识!
将他变成一具绝对服从的、纯粹的杀戮机器!而期限,只有24小时!
烙印的低语仿佛在意识深处回荡,带着古老而冰冷的警告。
而系统的格式化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滴答作响。
苗床?
容器?
还是…即将被彻底抹除的残渣?
生存的挣扎,第一次显得如此绝望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