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圣心莲光,如怒海中的孤岛,顽强地撑开一片净土。

纯净的乳白色光芒与九幽巡狩使那冻结万物的幽蓝寒潮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光晕边缘,空间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力量撕扯下,扭曲出肉眼可见的涟漪。

莲心之中,苏妙晴虚幻的身影微微颤抖。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每一次圣光与寒潮的碰撞,都让她本就透明的身影更加黯淡一分,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她体内的圣心莲本源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消耗,只为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天地间,为厉无咎争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

九幽巡狩使那幽蓝的漩涡眼眸,冰冷地注视着这朵顽强绽放的“异数”。覆盖暗鳞手套的手微微抬起,似乎下一瞬就要彻底抹去这碍眼的纯净之光。

厉无咎立于破云梭船首,圣心莲光驱散了致命的寒潮,却带来了另一种灼烧灵魂的刺痛。纯净的净化之力如同亿万根细针,扎入他每一寸被焚天煞火浸染的经脉、骨髓、识海!魔龙逆鳞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嗡鸣,暗红的竖痕剧烈闪烁,抵抗着这源自本源的相克之力。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

然而,这剧痛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如同淬火的冷水,让他濒临崩溃的意志更加凝聚、更加清醒!他暗金色的漩涡瞳孔死死锁定莲心中的苏妙晴,那摇摇欲坠的脆弱身影,如同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入了他刚刚凝聚、还带着冰冷棱角的道心!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此刻?

清漪峰顶的背叛犹在眼前,那冰冷的“圣心莲本源,归我了”的贪婪尖叫仿佛还在耳畔!她应是云岚宗的棋子,是伪善的帮凶!是他复仇名单上尚未划去的名字!

可此刻…她却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本源,为他抵挡着来自九幽的抹杀!那纯净的圣光中,没有一丝算计,没有一丝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殉道的、纯粹的守护意志!如同…如同姐姐最后望向他的眼神!

“活下去…阿咎…走你自己的路…”

姐姐温柔的声音与眼前苏妙晴燃烧的身影,在他混乱的思绪中轰然重叠!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火山熔岩,冲破了他心中被仇恨冰封的堤坝!是愤怒?是困惑?是不解?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悸动?

“苏…妙晴…”一个干涩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名字,在厉无咎喉咙里滚动。他看着那光芒越来越黯淡的圣心莲虚影,看着莲心中那道虚幻得几乎要消散的身影,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失去”的巨大恐慌,竟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九幽巡狩使带来的死亡威胁!

不!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像姐姐一样…在他眼前彻底消失!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无关恩怨!无关立场!甚至无关他那刚刚确立的“道在己心”!

仅仅是因为——他不允许!

“吼——!!!”

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挣扎与决绝的咆哮,从厉无咎口中爆发!不再是魔龙的凶戾,而是人类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呐喊!

他不再试图对抗圣心莲光带来的剧痛!反而强行逆转焚天熔炉的运转!不再吞噬毁灭之力,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姿态,将体内刚刚炼化、尚未完全平复的磅礴焚天煞火,连同魔龙逆鳞那凶戾绝伦的本源意志,尽数逼出体外!

轰!!!

暗金色的焚天之焰,混杂着暴戾的血色煞光,如同决堤的毁灭洪流,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这力量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性,与圣心莲的纯净之光截然相反,如同水火不容!

然而,厉无咎的目标并非九幽巡狩使,也非那朵巨大的圣心莲!

他双手猛地结出一个极其复杂、充满洪荒气息的古老印诀!眉心那道暗红竖痕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魔龙睁开了掌控本源之眼!

“焚天——逆脉!反哺!!”

随着印诀完成,那喷薄而出的毁灭洪流,竟在厉无咎疯狂的意志操控下,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血焰光柱,悍然轰向那朵巨大的圣心莲虚影!

“主上!不可!”影枭发出绝望的嘶吼!焚天之力与圣心莲本源,乃是天生的死敌!强行灌注,无异于在油锅中泼入沸水!

果然!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按在冰面!暗金血焰光柱撞入圣心莲纯净光域的瞬间,爆发出的不是融合,而是更加恐怖、更加剧烈的法则冲突!

圣洁的乳白色光芒与毁灭的暗金血焰疯狂纠缠、湮灭、爆炸!刺目的强光吞噬了一切!恐怖的冲击波将破云梭都震得剧烈摇晃!下方本就狼藉的山峰再次崩塌!

“呃啊——!!!”

莲心之中,苏妙晴虚幻的身影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痛呼!她那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原本清澈的眼底,此刻竟被强行染上了一丝混乱的暗金!纯净无暇的圣心莲本源,被这狂暴的焚天煞火强行侵入,如同纯净的琉璃被注入了沸腾的岩浆!两种相克的本源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冲突、撕裂!带来比凌迟更甚万倍的痛苦!

她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人,瞬间变得虚幻透明,几乎要彻底消散!

“混…乱…加…剧…”九幽巡狩使那空洞漠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厌恶和杀意。厉无咎这疯狂而愚蠢的举动,非但没有拯救,反而加速了苏妙晴的消亡,更让此地的“混乱”与“罪业”瞬间飙升!那强行糅合了焚天煞火与圣心莲本源的冲突能量,在他眼中,成了比之前纯粹毁灭更污浊、更不稳定的混乱之源!

他覆盖暗鳞手套的手不再犹豫,对着下方那剧烈冲突的光团,虚虚按下!这一次,不再是寂灭寒潮,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束,带着净化一切混乱的绝对法则之力,直射冲突的核心——苏妙晴!

他要将这混乱的源头连同那朵“染尘”的圣心莲,一同彻底抹除!

“不——!!!”

厉无咎目眦欲裂!他看到苏妙晴在光焰冲突中痛苦挣扎、几近消散的身影,看到那道致命的幽蓝光束降临!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远比任何肉体的伤害更甚!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曾被他视为仇敌、背叛者的女子,不知何时,竟在他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这份羁绊,并非源于恩情,而是源于此刻那痛彻心扉的、即将失去的恐惧!

后悔?绝望?不!是更加疯狂的决绝!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思维!在幽蓝光束即将洞穿苏妙晴的刹那,厉无咎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红血芒,不顾一切地撞入了那狂暴冲突的光团中心!

噗!

暗金血焰与乳白圣光交织的毁灭风暴,瞬间将他吞没!恐怖的法则冲突之力疯狂撕扯着他的魔躯!玄黑袍袖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下面布满裂痕、如同暗金琉璃般的强健身躯,皮肤龟裂,暗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魔龙逆鳞发出痛苦的哀鸣!

但他不管不顾!

他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苏妙晴那虚幻的身影之前!将后背,完全暴露给了那道降临的幽蓝光束!

轰!!!

幽蓝光束狠狠地轰击在厉无咎的后心之上!

没有冻结,只有湮灭!

厉无咎的身体猛地向前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后背的肌肉瞬间碳化、湮灭!露出森森白骨,甚至能看见那剧烈跳动、同样被幽蓝法则之力侵蚀、布满裂痕的心脏!龙骨刀发出一声濒临破碎的哀鸣,刀身裂痕密布!眉心那道暗红竖痕疯狂闪烁,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剧痛!超越了他所承受过的一切痛苦!灵魂仿佛都要被这法则之力彻底撕碎!

然而,他双臂依旧死死地环抱着怀中那道虚幻得几乎要消失的身影,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了绝大部分的湮灭之力!

苏妙晴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那丝侵入她体内的暗金血焰,在厉无咎不顾生死的守护意志冲击下,竟奇异地不再狂暴肆虐,反而如同被驯服的野马,带着一种灼热的、毁灭中蕴含生机的力量,强行稳住了她即将彻底溃散的圣心莲本源!虽然痛苦依旧,但消散的趋势被硬生生止住了!

她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透过混乱的光焰,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死死护住她的脸庞。看到了那双暗金色漩涡瞳孔深处,那燃烧着疯狂、痛苦、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名为“守护”的决绝火焰。

一滴晶莹的、混合着圣心莲本源气息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在厉无咎布满裂痕的胸膛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微弱的白烟。

“厉…无咎…”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复杂与痛楚,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厉无咎身体剧震!那滴泪珠带来的灼痛,远不及她呼唤他名字时,心中那如同被撕裂又强行缝合的剧痛万分之一!他张了张嘴,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更加用力地、近乎要将她融入骨血般,抱紧了怀中这虚幻而脆弱的存在。

九幽巡狩使悬浮于空,幽蓝的漩涡眼眸冰冷地注视着下方那在法则冲突与湮灭光束中死死相拥、气息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两人。尤其是厉无咎那不顾一切、以自身为盾的举动,以及苏妙晴那滴蕴含了复杂意念的圣心之泪,让这片区域的“混乱”与“秩序”呈现出一种极其矛盾、无法用冰冷法则衡量的状态。

他那覆盖暗鳞手套的手,微微停顿在半空。幽蓝光束的湮灭之力并未停止,持续地侵蚀着厉无咎的后背,但他似乎没有立刻加大力量彻底抹杀的意图。

“秩序…与…混乱…交织…”空洞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困惑与…评估。“圣心…染尘…魔龙…逆命…”

他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幽蓝的漩涡眼眸中数据流般的光芒急速闪动。此地爆发的业力与混乱,以及那强行糅合的两种相克本源,已经超出了常规的“净化”范畴。而厉无咎那悍不畏死、挑战更高法则的意志,以及苏妙晴那纯净本源中诞生的复杂羁绊,更是他漫长巡狩岁月中从未遇到的“变量”。

继续强行净化,或许能抹除这两个“混乱之源”,但此地被引动的庞大业力与冲突法则,极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幽冥失衡,甚至波及他自身维持的秩序投影。

冰冷的计算瞬间有了结果。

“此地…暂列…观测序列。”巡狩使那空洞的声音最终响起,带着一种处理“异常样本”的漠然。他缓缓收回了按下的手。那道持续湮灭厉无咎身体的幽蓝光束,如同被抽走的毒蛇,瞬间消失。

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幽暗的长袍无风自动,九幽巡狩使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那双幽蓝的漩涡眼眸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下方光焰中相拥的两人,尤其是厉无咎眉心那道黯淡却依旧顽强闪烁的暗红竖痕,以及苏妙晴体内那糅合了一丝暗金、变得不再纯粹的圣心莲本源。

“圣心染尘…魔龙逆命…劫数…自至…”如同预言般的冰冷低语,在消散的最后一刻,回荡在厉无咎和苏妙晴的灵魂深处。

下一秒,那幽暗的身影彻底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下方一片狼藉的云岚山脉,以及破云梭船首那团依旧在剧烈冲突、却因巡狩使离去而威力大减的暗金与乳白交织的光焰。

死寂。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焚天盟的部众们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影枭挣扎着爬起,不顾自身伤势,死死盯着船首那团光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担忧。

光焰之中,厉无咎死死抱着苏妙晴,后背那恐怖的伤口失去了湮灭之力的持续侵蚀,在焚天煞火强大的自愈力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新生的血肉呈现出一种暗金与焦黑交织的诡异色泽。但他怀中的苏妙晴,气息却微弱到了极点,体内圣心莲本源与那一丝强行注入的焚天煞火依旧在冲突,让她如同破碎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消散。

厉无咎低下头,暗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苏妙晴苍白脆弱的脸庞。那滴圣心之泪带来的灼痛感依旧残留在他胸膛,却奇异地与魔龙逆鳞的凶戾气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羁绊…这就是羁绊吗?

无关善,无关恶,甚至无关对错。

只是…不能失去。

他缓缓抬起一只布满裂痕、依旧流淌着暗金血液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拂去苏妙晴眼角残留的泪痕。

“影枭…”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声音,从光焰中传出。

“属下在!”影枭瞬间出现在光焰边缘。

“清场…撤离…”厉无咎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带上她…回…焚天崖…血炼窟…”

“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一种倾尽所有的决绝。

影枭猛地抬头,看向光焰中盟主那从未有过的、带着一种近乎脆弱守护姿态的身影,又看了看他怀中气息奄奄的苏妙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最终化为绝对的服从!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