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刺骨。
一种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死死堵着我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口冰冷的、裹着铁锈的淤泥。耳边是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呜咽,像垂死野兽喉咙里滚动的血沫,搅得人脑仁生疼。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块棺材板,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一丝缝隙。
黑暗。
并非纯粹的黑,而是烛火摇曳投下的、浓稠的橘黄色光影边界。光影里浮动着扭曲的暗红,像泼洒凝固的血。视线艰难聚焦,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口巨大的、黑沉沉的……棺材。
乌木的棺身,在几支惨白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泛着油腻腻的冷光,宛如一只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宣告着死亡。它就横亘在离我不到三步远的地方,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正是从它微启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我浑身一僵。
我,林晚,现代三甲医院最年轻的法医主任,前一刻还在解剖室通宵分析一桩离奇连环杀人案的关键物证,高强度工作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就躺在了这鬼地方?
“呜…王爷…您睁开眼看看啊…”一个尖细、刻意拖长的哭嚎声猛地拔高,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狠狠刺进我的耳膜。
视线猛地转动,撞上一张涂得煞白、沟壑纵横的老脸。猩红的嘴唇在惨白的底色上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嘴角深深下垂,偏偏眼珠子却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悲戚,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的算计。
“时辰到啦!”她猛地收住假哭,干瘪的手像铁钳一样狠狠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不由分说地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拽起来,“新娘子快起来!别误了吉时!王爷还等着您冲喜救命呢!”
冲喜?救命?我被她扯得一个趔趄,目光扫过那口死气沉沉的棺材,又落回这老妖婆脸上。她头上插着几朵俗艳的绒花,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暗红色褙子,活脱脱就是古装剧里标准恶毒媒婆的打扮。
一个荒谬又冰冷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我穿越了。而且,穿成了一个马上就要给死人陪葬的“冲喜新娘”?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就在那老妖婆,所谓的喜婆,用她那枯树皮般的手粗暴地按住我的后颈,试图把我的头压向地面、对着那口棺材行所谓的“拜堂礼”时——
“拜了堂,名分定下,王爷在天之灵也好瞑目,王妃您…才好安心地、完完整整地下去伺候王爷啊!”喜婆凑在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贪婪,那喷出的气息腥臭无比。
安心殉葬?伺候死人?
一股冰冷的暴戾瞬间冲垮了残余的眩晕。去你妈的封建糟粕!
“滚开!”一声嘶哑却尖锐的怒喝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压过了灵堂里虚情假意的悲泣。
在喜婆惊愕扭曲的目光中,我猛地挺直腰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甩头!沉重的、绣着繁复金线凤凰的红盖头被我一把扯下,甩飞出去,像一团燃烧的破布,飘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灵堂里所有假哭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烛火哔剥的轻响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无数道目光——惊恐的、幸灾乐祸的、冷漠看戏的——像密集的箭矢,瞬间钉在我身上。空气凝固了,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喜婆那张惨白的老脸先是惊愕,随即被一种被冒犯的狂怒扭曲:“反了!反了天了!你个贱蹄子竟敢……”她尖叫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像爪子一样朝我的脸狠狠抓来!
就在那尖利的指甲即将划破我皮肤的瞬间——
我动了。
左手如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她枯瘦的手腕,拇指死死摁住她腕骨关节的麻筋!右手则闪电般探入自己宽大的、累赘的嫁衣袖口内侧——那里,在穿越前的最后一刻,我习惯性地别着随身携带的、用于紧急解剖的微型手术刀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混乱的心神陡然一清。
“嗤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一片薄如柳叶、寒光凛冽的刀锋,被我稳稳地捏在指尖。
动作快得只在众人视网膜里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下一秒,那冰冷的刀尖,已经精准无比地、带着千钧的杀意,死死抵在了喜婆因惊骇而剧烈抖动的、松弛的喉结皮肤上!
一丝细微的刺痛传来,一粒殷红的血珠立刻从她灰黄的皮肤下渗出,沿着冰冷的刀锋缓缓滑落。
“呃……”喜婆所有的尖叫和怒骂瞬间卡死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她浑浊的眼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暴凸出来,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全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灵堂里的空气彻底冻结了。落针可闻。
我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些僵在原地的丫鬟仆妇、还有角落里几个穿着体面些、此刻却面无人色的管事模样的人。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看着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我扯动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狰狞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死寂的心上:
“巧了。”我盯着喜婆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我干的就是死人行当,专治各种——‘诈尸’!”
“诈尸”两个字,被我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森然的嘲讽,在空旷阴冷的灵堂里激起冰冷的回音。
“呃……妖…妖孽……”喜婆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脸上的白粉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蜡黄的底色。她试图后退,但抵在喉间的刀尖立刻往前送了半分,那粒血珠瞬间变成一道细细的血线。
“都聋了吗?!”我猛地提高音量,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那些僵立的仆役,“把这棺材盖,给我推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震得烛火都猛地一晃。
“不…不能啊!”角落里一个穿着深褐色绸衫、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他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爷已经…已经薨了!惊扰王爷遗体是大不敬,要…要杀头的啊!王妃息怒,息怒啊!”他砰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杀头?”我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棺材,“不推开,我现在就送你们这位‘忠心耿耿’的喜婆去伺候你们王爷!”
手腕微微用力,刀尖又深入一丝。喜婆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抽气,白眼一翻,几乎要当场厥过去。
“开!开!快开棺!”那管家魂飞魄散,再不敢有丝毫犹豫,连滚爬爬地朝旁边几个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健壮仆役吼道,“听王妃的!快!”